他默默起身,转头便往外走,庚柔从内院装着酒出来,一把扔在客人面前,追上去:“你去哪儿?” “去找她。”他已翻身上马,坐在了鞍上。 “真是的,为何一个二个都这么着急!就不能等等人吗?”她急了,使力抹开额上的汗。 拉住缰绳,她细细说来:“你从西城门出去,沿着城外的大土丘一直走,越过佛寺背处能见一条河道。别离河道太远,留意左手边,若见一颗孤高的大树,便朝那去,她应该会在附近。” “多谢庚柔。”他急着就要走。 “等等。”庚柔还拽着不放,“哪怕骗骗她说你还记得,让她高兴几天都是好的。她兴许不会马上发现。” 他的心攸地就痛了,旋即握紧缰绳,“我不认为自己当初是因为身份才顺从。” 庚柔猛地放开手,马蹄奋起,他往西行去。 从一排高大的骆驼队伍便擦过,马匹急速出了城门。 日光愈烈,他戴着檐帽,也遮不住刺目的阳光。 沿着土丘驶去,他路过巍峨耸立在渺无人烟的戈壁上的佛寺,漠然的沙色墙壁上画着功德庄严、衣袂翩翩的紧那罗和一众天龙八部。 佛音广大,遍洒三千十方界,也渡一切众生。 当晴日悬在正空之时,他终于见到了她。 她一身红衣,在几丈外的高崖上,手中牵着一匹瘦马,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更深广的河道。 庚柔说的那棵老树,在她身旁几步之外,原来他走错了,这条宽长如低谷的裂缝,才是河道。 其实他不太确定那个红衣姑娘是不是李及双,因那姑娘头上戴着帷帽,像当地人那般把裹得严实。 倒是她身旁站着一个戴着风帽的胡姬,露出半张蜜色的脸。 天上合拢的云层攸然分开,万里之外的日光毫不吝啬地倾注下来,照得世间璀璨无比。 他将三角绊拴在马腿腕上,忽听得远方天际传来轰轰隆隆的响声。 雷暴正在逼近,但他丝毫不忙,戈壁上的雷暴天不会有多大的雨水。 从容系好马绊,雷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几乎连风也紧紧地扭在了一起。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女子仍站在对面的高岸,胡姬频频转头,对着身旁的人说些什么。 心中迅速计较过两侧的高低,他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下数十尺高的岸崖。 对岸有人惊呼了一声,在轰隆的雷声中显得如此高亢尖锐,是那名胡姬。 很快,他便知道她为何惊呼了。 刚刚落到河槽上,雷声滚滚而来,右方的弯道里赫然冲出一大群黄羊。 后来他知道是黄羊,可当时在他眼里,那是一群裹挟着漫天黄沙,行动迅疾到任何军队都无法抗衡的神兵天将。 黄羊还未到近前,滚滚黄雾就将半道上的他吞没了。 ** 李及双还未从忽然见到他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他猛地从高岸上跳下来。 她急切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可是她的嗓子比以前哑得更厉害了,在黄羊震天动地的迁徙声中,他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迅速从马上翻身下来,腰部的伤口猛地一扯,似乎有血流了出来。 阿依古丽下马来拦:“不能去!” 话音一落,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形从浓雾之中蹿出,紧接着迅速落在笔直陡峭的岸崖上。 黄色的浓沙弥散开来,阿依古丽拉着她,掩住口鼻往后退去。 强风又起,忽的将岸上的沙尘又吹向对岸。 她挣脱阿依古丽的手,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还未到岸边,便再一次看到他飞身跃起,稳稳当当地落在近前。 她脚下也不停,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沈无淹滞了一瞬,犹豫着要伸手回抱,她忽然抽离开,道了一歉:“失礼了。” 声音暗哑,像是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风停下来,天地又澄净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只问她:“是十六公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她这样冲进怀里,怎么可能不是?何必多此一问? 李及双没有回答,退了两步,对他说:“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转身朝阿依古丽走去。 沈无淹看得清楚,她身上有伤,走时一步一顿,略有些艰难。 还没走到对方近前,远方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大团黑云正飞速移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