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难得睡了个好觉。 数十年如一日的自律让他在太阳升起时依旧睁开了眼,然而这一次沈峥却意外地萌生出了还想再睡一会儿的念头,奈何今日朝中还要事,容不得他再歇。 人在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忽然松弛下来,先感觉到的就是席卷而来的倦意。沈峥对着被子发了好一阵的怔,好不容易才又提起那根弦,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疲惫,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已经不想吐了却仍是吃不下饭,沈峥知道这是累着了的缘故,可想起一会儿还有事要忙,只好勉强拿起桌上凉透了的桂花糕三两下嚼碎了喂进嘴里。 他身上疲倦,又被马车一晃,站在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困得没精打采。吕含在他身后却是一脸神清气爽,他昨晚上歇得很好,洗了澡之后觉得整个人都干净了,愣是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心中又充满了蓬勃的希望,见前头摇摇晃晃要死不活的沈峥,非常欠揍地凑了过去:“年轻人,这么没有朝气可不行啊。” 就算知道沈峥多半不会理他,吕含仍旧很有兴致,刚想继续说两句耍个宝,却意外闻见了沈峥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气,便凑近了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沈峥讲究,却不知道沈峥能这么讲究。 他也见过打仗时十几天顾不上洗澡的沈峥,混在军营那帮大老粗的汗臭和臭脚丫子味里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差别,顶多是实在不成了出去找个河沟舀点水冲冲头。碰上更艰难的时候,满营地的血腥和来不及埋的腐尸味往每个人身上染,沈峥能每天洗个脸就已经算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但就这点微不足道的讲究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两句少爷脾性。 吕含一贯很欣赏沈峥这点在困境里的自持,然而今天沈峥身上的香气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小看沈峥了。 讲究。 可吕含很快意识到,既然已经回了京城,有这条件,为什么不讲究? 何况确实是很好闻。吕含想起昨晚上拿肥皂洗澡的自己,觉得日后自己可以学习一下这种精细,就又凑上去闻了闻:“你好香啊。跟个大姑娘似的。” 沈峥极力保持面部表情的端庄,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我要是个姑娘,现在就去告你非礼。” 吕含立刻吐了吐舌头,缩了回去。 朝堂上的氛围远没有外头的轻松,昨日没上朝的沈峥和吕含不知道他们都论争了什么,只觉得一进殿两方人的表情都剑拔弩张,似乎只缺个引线两方人就都能化成烟花飞上天。 如果说前几天就能否审查葛无因一事展开的争论尚且还在合理范围内,那么冯永年的死无异于将整个事件升了级,以李丞相为首的保葛派终于找到了正当理由阻止他们继续审查,而以太子为首的彻查派的怒火被这一行为彻底点燃,立刻上奏申请一鼓作气彻查到底。 吕含上朝不久,这还是头一回在朝中见识到这么大的场面,他从前对朝中的论争多数来源于沈峥的描述,可沈峥这人原本就话少,细节能省就省。直到吕含亲眼看见,整个人从前对文人君子的想象被粉碎了大半,深觉这其中的激烈程度不亚于离州战场。 但很快吕含的想法就被自己推翻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两派人虽然说来说去你来我往,然而观点都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要改变的意思,只是单纯换一个人换一个说辞,而原本坐在中间应该拿主意的人始终装死,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始终不肯出口做决定。 吕含心里不由得对沈峥多了两份敬佩。战场上好歹还能真刀真枪你拉我一把我救你一命,回了朝就是这种你推来他推去,都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承担责任。 幸而这是沈峥,若换成自己早被逼疯了,想到这儿,吕含看向沈峥的眼神就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等着这些文人将吐沫星子耗干,早朝已经变成了晚朝,饶是吕含早上吃了五个包子都觉得自己脚下发飘,而皇帝居然无比好脾气的由着满朝文武将昭明殿生生变成了菜市场,直到每个人都筋疲力尽说不出话脚发酸才示意明日再议。 就在吕含看着李丞相巍然不动的背影暗自感慨老当益壮的时候,米公公突然冒出来叫沈峥留步,说是陛下与他有事商议,吕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马车上等他。 沈峥自己去了昭明殿内殿,见四周无人,不明所以。 皇帝伸手示意他不必行礼,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疲倦:“朕叫你来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 “是”。沈峥低头答道:“臣陪陛下。” 皇帝见他这个样子,似乎是颇感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表情无奈:“言若,你去休个婚假吧。” 沈峥猛然抬头,却见皇帝不看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朕记得你与陆氏成婚时人在渝州,回来后就一直忙着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