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吟不是个犹豫的人,她主意一定,第二日便坐车去了东宫。 往日在家时有阴凉处可躲避,她还不觉得,出了门才发觉京中酷暑逼人,也怪不得沈峥整日里吃不下饭。这样的大日头晒半天再听半天的车轱辘话,就是神仙来也无济于事。 东宫里的一众人也是如此,大约是这些日子太子殿下都待着宫中的缘故,各个都懒洋洋的。 大约是人都去躲太阳的缘故,陆婉吟这次来竟然畅通无阻,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层层通报。 姚漪见她来,难得地露了个笑。她生产后的亏空似是还未补全,面色上虽比上次来时陆婉吟见她好了些,可到底难掩憔悴。大暑日里屋内也不敢用冰,身上的衣服也比旁人的厚些。 她晓得自己体质如何,不好让陆婉吟跟着受热,派人摆了一桌子冰碗点心,自己坐在一边喝茶。 想到面色红润的吴梦周,才瞧着眼前瘦骨伶仃的姚漪,陆婉吟也忍不住心酸,只好强打着精神开口:“我这次来,姐姐气色好多了。” 姚漪笑笑,指了指上头:“他不回来,我也消停些。夜里头睡得也比从前好了,可不是好些。” 陆婉吟知道她说的是太子,随口搭了句:“怪不得,我自大门往外,一路上都没见什么人。” “这么热的天,又无事可做,总让人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姚漪自己也被暑气蒸得头昏脑涨,又不敢贪凉,只觉得夏日十分难熬:“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人家为着一口吃穿过来做事情谋生计,又不是生下来就要做奴才,何必糟践人家?横竖殿下这些日子不回来,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太子这些时日事情极多,先是衢州旱灾之事,后是谢渺三考之争,其间还夹杂着北夷通商、贵妃修园种种。皇帝抱着贵妃娘娘乐不思蜀,可事情却一桩接着一桩,还都落在了太子头上。 他白日里要应对朝臣,晚上还要去寿康宫侍疾以表孝心,偶尔还要应付一下贵妃娘娘的眼泪。为防朝臣议论,他还得时不时去亲生母亲皇后娘娘那里吃吃闭门羹,顺便问问乐阳公主的学业。 如此一计较,太子干脆住在了宫中。 正主不在,东宫的防守也跟着就松了。 姚漪也说不清是出于何种原因,前些日子她还想争一争,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姚涵那可能存在的威胁,为此还使了些手段,苦肉计和美人计双管齐下,成功地又将太子殿下拴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可自吕家女进了东宫后,姚漪又觉出这事儿的无趣来。她也不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又何必总和没有发生的事情做斗争。 然而最要紧的,还是太子。姚漪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自己的枕边人,白日里的太子是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可一到了夜里就成了被欲望控制的洪水猛兽。当着外人的面太子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可关了门就暴虐残戾是非不分。 姚漪暗地里算了算,这些时日太子发泄情绪时摔碎的杯盏碗碟就足够普通人家数年花用了,更遑论那些宫中赏赐的奇珍易宝。 如此种种,姚漪只得更加婉转柔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一日下来只觉得比怀着孩子的时候还要疲惫。 陆婉吟听姚漪话中似有所指,又不知姚漪是在感怀什么,忽而想到这吕家女儿进了东宫也有两三个月了,便随口问道:“那吕家姑娘同姐姐相处可还好?” 姚漪摇摇头,表情似乎有些为难:“我免了她的请安,不大见她……” 倒不是姚漪存了什么为难吕碧莹的心思,实在是事出有因。 姚漪与太子相处了这些日子,知道太子是个什么脾气,畏惧之情已经超过了爱慕之感,可那吕碧莹却不是如此。 成婚第二日,吕碧莹照例来见姚漪。以往太子的侍妾也是如此,可大多不过是敷衍了事。唯有这吕碧莹不同。 依姚漪所见,吕碧莹眼中的满足与幸福不似作伪,提起太子也是满脸的柔情蜜意,还声称自贵妃设宴时,太子救美,她便暗中思慕太子风姿,如今得进东宫全赖姚漪大度宽怀,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日夜感激的。 如此一来,姚漪倒是说不出什么了。她如今不似过去那般天真单纯,生怕这吕家小姐是个口蜜腹剑之人,奈何她这人生性又良善,很难将人想到坏处去。她又怕这吕碧莹所说是真是她内心所想,若是她贸然提点,岂不有挑拨离间之嫌。 是以姚漪纠结了几日,只同那吕碧莹说了些“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等似是而非之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姚漪只安慰自己人各有命,若是真有些什么好歹,也绝非她三两句话可以转圜。 事情是从上个月开始不对劲的,原本吕碧莹进了东宫后极得太子宠爱,太子连其他侍妾房里都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