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年纪大了……” 年纪大的人往往有两个问题,其一是心软,其二是自私。任凭他年轻时再怎么杀伐果断,到老都难能免俗。 陆老爷子在南山诗案里的角色扮演的角色微妙又矛盾,全身而退是真的,冷眼旁观也是真的;想替卫捷叶昀翻案的心是真的,苦心谋划将卫承璋谢渺绑在一起也是真的;豁不出去全家性命富贵荣华是真的,午夜梦回时良心难安也是真的。 如此种种催生的结果,就是陆老爷子艰难地在保全自身与替人洗冤之间想了个折中之法,既能让他隐于幕后,又能保全他所谓的一片丹心,代价却是赔上卫承璋与谢渺的性命。 何其有情?何其冷血?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少年人在一处天生就有对彼此的吸引力。在卫承璋还是汪璟时,陆琰就欣赏他谈吐不凡安贫乐道,初识谢渺时,陆琰就仰慕他才华横溢君子德风。外加上这二人剪不断理还乱的身世谜团,血海深仇让陆琰感慨不已,兄弟情义又让陆琰忍不住扼腕叹息,陆琰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下了水。 饶是陆老爷子机关算尽,也料不到陆琰先他一步搅和在了其中。而陆琰也在与陆老爷子争斗谋算之中意识到,他是他祖父重回朝堂的全部希望,容不得半分行差踏错。若是陆老爷子为了撇清他,会对这两个羽翼未丰事事听从陆老爷子指示的人做出什么,陆琰不敢去赌。 更何况,如今卫承璋遇袭,足见陆老爷子的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想必有什么人隐藏在暗处放出风声。 他看着陆婉吟,期待这一次他们兄妹之间的心有灵犀还能发挥作用。 好在陆婉吟没让他失望,她人明明已经起身,却在反应过来后又硬生生坐了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陆婉吟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这么了解陆琰,陆琰一句话她就能知道隐藏在其中的含义。 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得看着床榻上的卫承璋发呆。她越看越觉得不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卫承璋的脸色已经由苍白转成了不自然的红。 陆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他伸手去探卫承璋的额头,发觉有些烫手,转身就要去拧帕子,却被陆婉吟一把抓住:“能不能用冰?” 陆琰摇头:“大夫说他失血过多,还是要保暖。” 他拿不准,只觉得犯愁:“我也不知是伤口清理的不当,还是他身上有什么别的旧疾炎症,总是这样反复,甚至一日不如一日……” “这样不成”,陆婉吟看了卫承璋一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寻个大夫来看看。”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陆琰何尝不知道要寻个大夫,奈何他的活动范围只有书院和家两点一线。 陆老爷子不许他讲究少爷排场,外加舒姨娘说不上有意还是无意的放任,陆琰的院子里清净到能让人遁入空门,他就是在这院子里杀人埋尸都不会有人知晓。 可一旦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哪怕他迈向书院的脚步偏了一寸,都会有无数人冲进陆老爷子房里告状,而后将他按倒在地“缉拿归案”。 想到此处,陆琰又叹了口气,暗自感慨卫承璋伤的不是时候:“这要是花朝节的时候就好了……” 花朝节他出门去送陆婉吟考试,不必上课,也不必暴露在家中人的视线之下,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奈何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多,陆婉吟听了也觉得陆琰这话好笑。 她久不来陆琰屋中,这会儿才发觉陆琰屋内的陈设变了大半。陆老爷子的安排布置已经被陆琰修改了许多,她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了书案上。 人在冥冥之中做出的选择往往会让自己的人生发生一个巨大的转变,一个小小的拐弯都会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陆婉吟看着还在那边淘帕子的陆琰,最后一次和陆琰确认:“二哥哥,我最后多嘴一句,你若此时抽身袖手,还来得及。” “说什么傻话。”陆琰闻言回过头,很轻地笑了笑:“你可得记住,你在我屋里谁也没见着,若是旁人问起,只许说是谢渺。” 他说罢便继续忙碌,陆婉吟看着他的背影,挣扎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陆琰书案上摆着一方青铜镇纸,大约有半臂长,掂在手中颇有分量。陆婉吟拿了起来,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陆琰,又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卫含璋。 算了,就当是为了二哥。 她本着这样的想法,拎起了那方镇纸,对着自己的小腿狠狠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