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笔直地坐在供坛外,嘴里不停地念着经文,嘴唇干涸得如同久旱后的斑驳河岸,纹理内透着血迹。
士兵见文执卿已到,才想上前逼迦蓝停止见礼,却见文执卿在目睹这一情景后,忽然收起了浑身的戾气。
他对左右道:“你们先下去吧。”
士兵面面相觑,却无人敢问,只得老实领命。
文执卿在迦蓝身侧缓缓坐了下来,将他瞧得更仔细了些。
他常年盘念珠的手本就有了层厚厚的茧子,可到底这茧子也没禁住他这几日的消磨,手指红肿着,带着笨拙的粗钝,却仍旧不肯停下。他身上带着层清晨微露,又叠着几层往日霜尘,若不是他嘴上和手上的动作,远远望去,还真像是成了佛的苦僧尸身。
文执卿在旁轻声道:“别念了。”
迦蓝并没有停下。
文执卿看了看眼前的供坛,似是明了了一切,道:“这供坛的金塔里,放的是佛祖的舍利子,对吧?”
迦蓝嘴唇不停地念着经文,丝毫不受打扰。
“梵音总说,你最通佛性,因为你心里装的,是对天下人的怜悯。如今你这样不吃不喝地跑到离佛祖最近的地方,念的,可是梵音?”文执卿轻声问。
迦蓝如同听不见一般。
“没用的,”文执卿无奈苦笑,“已经来不及了。”
迦蓝念经的声音似是盖过了一切一般,其余任何都入不得他耳。
文执卿声音带着癫意:“你以为我没求过你的佛祖吗?我求了世间一切的神明,我用尽了世间一切的办法,可都没有用,她要死了。我救不回来,你救不回来,你的佛祖也救不回来!”
“你听到了吗!”他使劲吼道:“我说她快要死了!”
文执卿满腔愤恨无处发泄,挥拳欲捶向这死脑筋的臭和尚,却发现他的眼角处,静然滑落过一滴泪。
文执卿的拳头凝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却突然让他想通了一切。
“襄王府的那场法事,究竟是住持应下的?还是你应下的?”
迦蓝手上的动作些微迟疑。
“迦蓝,每年五月十三的祈福典礼,是你不得不去,还是你甘心要去?”他继续问道。
迦蓝身体微微一颤。
五月十三日清晨,住持周到地替他开解:“圣僧若是不便,今日这祈福典礼……”
“无妨。”他急忙打断,小心翼翼地装出平静淡然,嘴上这样讲着,心里却生怕住持再多说两句,断了他参加的可能。
文执卿又问道:“那魍魉镇的道场,你是为了施助百姓而建,还是为了见她而建?”
迦蓝喉头上下滑动。
“施主。”他这样叫她。
“梵音。”她撅着嘴巴纠正他,气呼呼地在一旁忙碌,全然看不到圣僧那追在后面的眼神,藏在嘴角的笑意。
“施主。”他故意这样叫她,像是调皮的孩子。
而那两个字,成为了圣僧午夜梦回呢喃在唇齿间的禁忌,他念着“梵音”,如此充满佛性的两个字,却生出了离佛最远的欲念。
文执卿搜罗着脑海中每一丝被忽略的痕迹,再次问道:“还有北洲府永安寺的文碟,你那日是为了云济法师而送,还是为了救她亲重之人而送?”
那日清晨,少女在佛祖前虔诚祈祷:求佛祖保佑时年哥和如意平安无事,求佛祖务必帮他们平安归来。
她的眼角的含着泪,真切得令人心中不由发酸。
住持惊诧道:“圣僧此时前往北洲府,怕是会惹事上身。”
这时间点巧合得让人不由生疑。
迦蓝回道:“本来无一物,何惧惹尘埃?”
他心虚地咽着口水,用佛祖的话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抬头时却见佛祖的铜像正低垂双目看着自己。他慌乱地将眼神躲开,头一回不敢再继续直视佛祖。
“迦蓝,你喜欢她?”
声声入耳,句句入心。
文执卿问完这句,迦蓝终于停下了嘴中的经文。
“你喜欢她。”文执卿肯定道。
迦蓝睁开双眼,满是血红。
文执卿良久不知如何开口,只道:“去看看她吧,别让她孤零零地走。”
一个时辰后,脱下袈裟的迦蓝站在迦蓝寺门口,头也不回地准备迈步而出。
忽听身后住持道:“回头是岸!”
迦蓝看着寺外的桃红柳绿,道:“我回不了头了。”
住持满是失望无奈:“我早就说过,魍魉镇是你的劫,你终究还是渡不过。迦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半年前,他曾经这样告诉她:“生本是历炼,死亦是常事,世人终会去往极乐,早晚而已。”
那时,她问:“你当真这样想?”
当日的迦蓝给不了她答案。时至今日,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