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赵竑差人送来了赴宴的礼服。
问秋捧着托盘欲言又止,沈令淑转头瞟了一眼。
浣花锦的料子,绣着桃花的纹样。
桃花,桃花。
这样的细节只会让她觉得悚然又厌烦。
沈令淑缓缓合上手中的书页,挥手让问秋退了下去。
她从前年纪太轻了,做事不谨慎,一言一行丝毫没有顾忌,喜好都被旁人看得清清楚楚。但好在那样热烈的喜爱,如今是再没有的了。
在赴那宴之前,沈令淑难免要回忆一番从前的日子。毕竟除了回忆往昔,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能值得宴安帝大动干戈地召见自己。
若是届时她连几个苍白的笑都扮不出来,惹得那皇位上的人不高兴了,又不知道谁会遭殃。
她本心里并不愿回忆过多。
只是人哪。
沈令淑瞳仁里晃着烛火的虚影。
人是很能沉溺在过去的。
尤其像她这般,虽说现今登高跌重,但过去是那般的花团锦簇,蜜罐子一样的日子,回忆起来便没完没了。
第二日倒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沈令淑走出房门的时候,便见收拾齐整的赵竑背对着她,站在她房外那株桃树下,仰头盯着在枝丫间跳动的黄鹂。
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赵竑脸虽绷着,眉毛却动了,语气也没了昨日的艰涩冷硬,“为何没穿披风?初春的天还凉着。”
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他大步朝沈令淑走去,又自顾自披在了她身上。
沈令淑视线停留在对方下颌,未发一言。她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她从前受过赵竑不少恩惠照拂,甚至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只是如今该说什么呢?
沈令淑轻扯唇角,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是她自不量力,识人不清,一步步迈进陷阱,竟还觉得人家是个好人。
赵竑打好手中的结,抬眼去瞧他小王妃是何表情,却不经意望见了她发间,他的脸倏然冷了下来。
原来他赵竑的王妃,打扮的比冷宫弃妃都素净,她果然不负年少时机灵的名声,懂得如何扫他的兴。
他记性一向不错,萧清则在时,她哪一天不是装饰得明媚嫣然?
略过沈令淑低髻上簪着的木制发簪,赵竑冷眼看向她身后立着的人,沉声道:“今早为王妃梳头的是哪个?”
问秋同一众小丫鬟闻言立刻便跪了一地。
沈令淑皱眉,立刻推开身前人,“殿下忘了?自我进王府起,一直便梳着这样的发式。殿下从前看着顺眼,今日却不合心意了?”
赵竑带着寒意的视线便凝在了她身上。
就在沈令淑以为他忍不住要训斥她时,赵竑却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走吧。”
沈令淑挣不开赵竑的铁掌,便停下了毫无意义的挣扎。她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却痛快极了。
这才算些什么?他赵竑该庆幸自己没有日日簪朵白花。
乘车到宫门前,经过长长的甬道,再绕过几座宫殿,便到了今日摆宴的地方。
宴安帝还未入席,最上面只坐着皇后。
如今的皇后是从前的程妃,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睛却是冷的。
沈令淑从前看人只会瞧别人摆在面皮上的表情,在看过一张张不冷不热的脸后,她识人的技艺便纯熟多了。
几年不见,程皇后老得多了。虽然身上穿的君后翟衣平平整整,一丝褶皱都无,但那刻意弯着的眼睛旁生硬的纹路却清晰可见。
沈令淑长久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不如意的证据。可她心里跟明镜一样,就算找到了又怎样呢?自己会不会更痛快一些?
“祁王,祁王妃到。”宫人一声通传,打断了沈令淑的思绪。
谈笑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命妇们有意无意的目光都朝沈令淑扫了过来。沈令淑许久没有参加这种宴会,抬眼一瞧,她如今识得的,不过廖廖数人。
她弯起嘴角,这样的笑容,她已经很熟练了。
“祁王与王妃到了?” 坐在上首的程皇后率先开口,露出个笑,见赵竑与沈令淑上前行礼,她又说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且入席吧。”
问秋扶着沈令淑,坐在了与赵竑相对,处于皇后下首处的位子上。
“淑儿,哦不,如今该称弟妹了,几年不见,越发出落的好看了。”程皇后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传来。
沈令淑不咸不淡地回道:“娘娘谬赞。”
“只是……”程皇后抬手按在一支金簪上,“弟妹怎的打扮得这般素净?莫不是还想着谁……”
沈令淑瞧着她高高昂起的脖颈,接住她居高临下的视线,脸上亦浮现一个笑,“娘娘莫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