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愚山一事过后,康乐觉得她和秦云谋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她想不通,为什么秦云谋明明待她比从前更好,却总让她感觉两人疏远了。
后来邵希的一次突然造访,算是给她解开疑惑提供了办法。
当日邵希是拎着一盒酥方斋的点心来的,很是上道,也难怪康乐当初见他第一面就觉得喜欢。
康乐与他在一处歇雨亭落脚,据说这里是葭儿不会涉足之地,便也不会再有人打着充公的名号,公然虎口夺食了。
康乐在这里问邵希:“不知师弟找我是为何事呀?”
邵希很苦恼的样子,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想向县主请教几个问题。”
从前都是康乐向别人请教问题,还从未遇过要帮别人解惑的时刻,她怕自己辜负了邵希的期待,把食盒推了回去,道:
“师弟,若是课业的问题,问韩唱章会更好些。从前我在书院的时候便经常问他问题,他总能深入浅出,为我答疑解惑,想必也能帮到你。”
韩计能写出《讨凤檄文》,就说明其并非表现那般“伤仲永”,而是因考测一言召来大祸后,懂得了“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的道理,故而韬藏其才,是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邵希把食盒又推向康乐的方向,道:“并非是课业的问题,我不想让韩家哥哥知道我生出的一些龌龊心思,才会来问县主。”
等等等等,康乐有些糊涂了,怎么这孩子龌龊心思不好告诉韩计,倒好告诉她了?
但被人这么信任着,康乐也不好再质疑他的来意,便问道:“是什么事让师弟如此苦恼?你且大胆说出来,我不会同韩唱章还有你哥哥讲的。”
邵希行过一礼,苦笑道:“以前我读书,从来都心志坚定,可进了行健书院后,明明读书的氛围更好,我却越发容易为外界所扰。”
行健书院几乎是所有读书人的朝圣之地,但可笑的是,这里是一些人的终点,却仅仅是一些人的起点。
就比如康乐,她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可以进行健书院,享受着古周最顶级的教育资源。
可有些人却要通过层层选拔,挤破了头,才勉强获得分一杯羹的资格。
不仅如此,这些靠后天努力进入行健书院,怀着远大抱负的读书人,在进入行健书院后就会发现,苦难才刚刚开始。
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自己的见闻远不如旁人,接受自己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自如地应付世家子弟一场寻常的游园诗会。
要知道,他们曾经也是夫子们的骄傲,是家人对外夸赞的资本,是街坊邻居口中孩子们应当效仿的榜样,却要经历如此之落差。
邵希说容易为外界所扰,恐怕还是轻的,康乐无奈道:“你愿意说出这些,想必是十分迷茫,只是我也不知该给你提供什么意见。”
邵希沉默了一会儿,用一旁的沸水重新筛了一壶热茶,随后将自己有半杯凉茶的杯子倒满,得到了一杯半温不热的茶,道:
“现在有一件羽衣摆在我面前,县主你说,在可以一步登天的羽衣和向上举步维艰的梯子中,我该怎么选?”
这件羽衣,说的是捷径,一条毫不费力便可以实现阶级跨越的捷径,这种路人人都想走,可未必是一条好路。
邵希的心在羽衣和梯子之间摇摆,这就是他说的龌龊心思。
“自然是梯子!”康乐焦急地组织语言,道:“我的意思是,羽衣之所以能够使穿它的人飞上九天,是因为背后有施法者在操控,换句话说,披上羽衣之人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
“而梯子不一样,梯子是你自己的东西,不会有人在你上升的过程中把你的梯子抽走,你可以稳健地向上攀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看邵希不为所动,康乐又指着他方才筛上的热茶,道:“你瞧这茶壶中的茶水,即使现在是烫的,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就会变凉。羽衣也是如此,你今日看它华丽无比,明日它可能就黯淡无光。”
邵希点了点手中的茶杯,道:“或许我连茶壶中的茶水都算不上,只是这杯子中半冷的凉茶,能被滚烫的茶水温暖一会儿,就已经足够了。”
康乐摇了摇头,急得站起身,指着一旁用火煨着的沸水,道:“不对,师弟,你不是冷茶,你会是这火上的沸水!”
煨在火上的沸水象征着源源不断的热,它不需要什么茶水来给它渡热,反而是茶水的本源,向外散发着热和温暖。
邵希眼中噙满了忧思,道:“可是沸水也会有烧干的时候。”
正如人的热情,终会有被磋磨殆尽的一天。
康乐道:“那就在水烧干之前,再加一瓢水。就算这会让沸水出现短暂的平静,但只要底下的火还在,它就一定还会有重新沸腾的时刻!”
这些话可能是有一些道理在的,可从她这个制度下的受益者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康乐坐回茶桌旁,沉吟半晌后,道:“通州的最东边有一个桃县,现下风景正好,若你觉得心中郁结,或许可以前去桃县游学,换换心情。”
有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