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是有名的舞蹈家,年轻时获奖无数,虽然因伤早早隐退,成名作《水墨青花》时隔多年依旧盛名不衰。经年习舞,步入中年的傅真依然身姿提拔,气质如兰,平时爱穿旗袍,旧时的形制穿在她身上也毫无违和感。
落地窗正对着的小园子沿用了中式园林的设计,古朴雅致,倒与傅真的气性相合。许惟踏进客厅时就发现了,生意人重风水,宅子里少不了风水摆件,这栋大宅里却一件也没有,处处透着女性的细腻,十有八九是女主人的品味。
若非是男主人对此毫不上心,就是男主人万分迁就女主人,以妻子的喜好为先。
而在裴家,极大可能是后者。
中年企业家身上多少会沾惹几桩桃色官司,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在外金屋藏娇偷养私生子的也是寻常事,顺泰掌门人裴兴却是个例外,是由许鸿钧亲口承认过的洁身自好。
裴兴与傅真曾育有一女,名裴璟彤,十多年前因为意外溺水身亡,随后,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傅真一直没有再怀上,裴兴却待她如旧,并没有因此在外搞出个把私生子来。裴璟彤去世七年后,傅真再次怀孕,如今两口子膝下就一个儿子,今年也不过五岁。
傅真为许惟倒了杯茶,茶汤碧绿,是上好的碧螺春。
“以前还知道偶尔来看看傅姨,傅姨日盼夜盼,都盼不来你一面。”
许惟微笑,“今时不同往日嘛!我现在也得为生计奔波了。”
“我知道你们小年轻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但你爸爸,你裴叔叔哪个年轻时没有求过人,况且我们两家的交情,用不上求这个字。我和你妈妈的感情比亲姐妹还好,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以后遇着困难了,不要硬扛。”傅真意态随和,语气一派从容,并不会让人感觉是以长辈的身份在倚老卖老。
这要放从前,许惟心里高低是要生出几分不甘,而现在,两年过去了,人情冷暖各经历一半,反倒把面子里子都看淡了。
他此次来,怀揣着两个目的,既然傅真把话题引到了这里,他不如顺坡下驴,先实现第一个目标。
“既然傅姨这样说了,那阿惟也就不矫情了,我的确需要傅姨帮助。前段时间我爸认识了一个渔友,是“一枝春”的老总,傅姨听过一枝春吗?”
傅真想了想,摇头,“这倒没怎么听过。”
许惟继续解释,“是一个从事传统酿酒的品牌,我爸在钓鱼时认识了一枝春的董事长,得知一枝春坚持了十多年,却因为跟不上时代变化,现在要被迫关停,一枝春十多年一直坚持弘扬传统文化,因此消失,我爸觉得很可惜,就把一枝春买了过来。原来的老总是个技术型人才,我爸让他专心管技术,他做管理,多年来,他为奇正殚精竭虑,我想让他好好休息,别瞎折腾,怎么劝他都不听,说必须得让一枝春活下去,到处去拉赞助。可实体经济,哪有这么容易?他筹来的钱只够前期备货,后面搭建员工班子,宣传,处处都要烧钱,我家的情况傅姨是知道的,看能不能支持一些,哦,当然,这钱是当我借的,可以让律师拟一个借款协议,借款期限为五年,按照银行的贷款利息来。”
傅真慢慢笑起来,拉过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我从前总觉得你像你妈,而现在看来,你还是更像你爸,你爸年轻时啊,管人借钱也跟你现在一样,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三申五令自己一定会还钱,你裴叔叔就说跟你爸打交道,踏实。就怕你不开口,我这就给你裴叔叔打电话。”
许惟愕然,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傅真当着他的面拨通了裴兴的电话,“是,阿惟来了,父子俩要联合创业,你必须得支持……做传统酿酒……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行,我让阿惟帮你约他……”
电话挂断,傅真笑着说,“你裴叔叔对你们的公司很感兴趣,他想约你爸详细聊聊,直接以入股的方式投资。”
简直是意外之喜!
如果是投资入股,盈亏同担,那是再好不过,何况以顺泰目前的发展势头,如果后期一枝春有资金需求,让出手阔绰的顺泰追加投资也非难事,裴兴入股,相当于为一枝春找了个金主靠山。
许惟赶紧应承,“我爸这边好说,只看裴叔叔的时间,裴叔叔一得空,我就安排他们吃个饭。”
傅真为许惟添茶,“你裴叔叔现在国外出差,后天回来,我就让他空出半天,你带着你爸来我家,傅姨亲自掌厨,你爸大概也想念江南的风味了。”
傅真与许惟妈妈都是苏州人,言下之意,其实是在怀念已逝的挚友。
许惟看见她的眸光黯了黯,端着茶杯,望着桌上的一盆粉色蝴蝶兰陷入了沉思,气氛一下子静默。
许惟脑中思潮涌动,他记得很清楚,母亲在时,最喜欢的花就是蝴蝶兰,他不知道母亲和傅姨感情到底深厚到了哪种地步,但在母亲去世多年,傅姨还会在家里摆放母亲钟爱的花卉来看,她一直思念着母亲。
思绪陷得越深,就越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