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书中的。”江重涵客客气气地作揖,说的话却让纪洪脸色一变。“晚生想请教纪先生,您挂在墙上的题字是什么意思?”
纪洪瞬间脸色凝住,几经变化,最后看了彭安一眼。等彭安会意地将药铺的门关上,并且守在门口,他才缓缓地问:“你的心思倒是细致,也确实读过不少书,不如你先说说看,是甚么意思?”
药铺坐堂的椅子后面,挂着一副字,已经挂了四年多了,因为写的是大篆,纪洪一直以为颖安县除了曾高中榜眼的邹乡宦,根本就没人认识写的是什么。
他不信江重涵真的能认出来。
“那么,晚生斗胆了。”江重涵道,“先生这四个字,写的是‘迁志改操’,乍看之下是弃儒行医之意,实际上出自两汉刘向的《九叹》,‘欲迁志而改操兮,心纷结其未离。’乃是反其意而用之。”
纪洪不禁瞬间色变。
他着实没想到,最后认出的居然是一个名满全县的败家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从哪里认识的大篆?又几时读了刘向?
纪洪默然不语,心潮起伏。
江重涵又道:“先生既然心有不甘,何不乘东风而起?虽有坠落之险,焉知不能直上青云?晚生觉得,先生既然愿意冒险为我等晚辈报名,当不忍见我等落榜才是。”
纪洪嘴唇动了动,捏紧拳头,猛地站起来在屋中踱步。
不忍见?原本他可不这么想。
他对那礼房书吏确实有救命之恩,然而吏胥之流,哪里是什么慷慨忠义之士?看看段于廷便知道了,这恩情宛如烫手山芋。纪洪几次想处理又不忍浪费,说起来,最终,还是江重涵警醒了他。
江重涵用一个见证了却了段于廷与江家的大恩,虽然不值得,但至少没了个风险。纪洪思量再三,又心痒江重涵的医术,才趁机拿恩情之事做文章。实际上,纪洪心里清楚得很,报名是一回事,中榜又是另一回事。他是邹乡宦的亲戚,塞又有礼房书吏说好话,塞几个人进考场,戴知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没送钱,他们注定落榜的。而这五个人,论学问,虽有苦读的,但那文章在纪洪眼里,也就马马虎虎吧。
至于江重涵,他从未想过这个败家子有什么学问。
可现在……
纪洪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就站在面前红着眼诘问:维桢、维桢,王国克生,维周之桢。你对得起先父给你取的字吗?你骗得了别人,难道还要骗自己?那不如将字画取下,挂来作甚?怕是字也要为你蒙羞!
“明景。”思索良久,纪洪才涩然道:“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般容易?那是朝廷命官!”
“正因是朝廷命官。”江重涵说,“先生可知,巡按江南的御史,曾收了学子告戴知县的诉状,而这位御史大人特意来颖安调查此事,如今就在邹乡宦家。”
纪洪瞬间睁大了眼睛。
江重涵再加一剂猛药:“这位御史大人,是十六年前中榜的。就在今早,他已同意了晚生的逼狗跳墙之计,要不要添一把柴,就看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