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兰尼摇摇头:“她没说错,只不过我之前没和你说那件事的后半段,而她没和你说前半段。”
艾利克斯和姜一白同时伸长脖子仔细倾听,只听兰尼不急不缓道:“克里斯托和吉吉,早年间曾做过情侣,而且分手得相当难看。”
说罢,兰尼没有欣赏他们吃惊和八卦的表情,只是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抬臂继续喝那杯冰块快要融化的龙舌兰日落。
放下酒杯,兰尼拿过侧旁的手机,解锁打开一个软件,递给姜一白:“以及克里斯托向你道歉的原因,更不是因为什么她敬佩你的傲骨,你不了解克里斯托,她和我堂哥,那纯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天生一对,她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而且极度现实、见钱眼开。昨晚你的老板——季绾导演,发了条社媒动态,‘正在与一位非常优秀、非常聪明的服装设计师合作,非常期待我们最后出色的表现’,Jay-D不止一次和季绾合作过,当然不愿意为了这种小事得罪季绾。”
沉默声瞬间遍地惊雷、震耳欲聋。
“总之!”姜一白消化了一下兰尼的信息,拍了下手,突然出声,“她道歉了!我和她便谈笑风生起来,没想到兰尼在这时候带着一群……”她斟酌了一下子字眼,“放荡不羁型灵活就业人士进来……”
“说人话。”艾利克斯说道。
“你爹的同行。没想到克里斯托和兰尼,还有那群帮派人士一言不合,相互挑衅,打了起来,血肉横飞,我趁机偷偷溜走,刚到楼下就接到你的求救电话,借了兰尼的车去接你。我还没问你,兰尼,你后来回去处理得怎么样?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克里斯托讲你是个记者,怎么会同那群人混在一起?”
兰尼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It’s a long story, I try to cut it short.)
“我有个女儿。”他说。
这一刻,姜一白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下巴在故事的多个转折之下彻底脱臼,艾利克斯一口酒喷到了克劳德的衣领上,惹得对方怒目而视。
兰尼从吧台内拿了张雪白的纸巾,仔细擦擦手,仿佛要从手上拭去些什么似的,说道,他早年的时候当过兵,在陆军中当少尉,待遇不错,收入颇丰。
利比亚反对派推翻卡扎菲政权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不过兰尼并不管杀人,他是后勤,更准确地说,负责他们那个小队的一日三餐。
大家都知道,后勤、尤其是采购,是油水最丰厚的一个岗位,不过相当不巧,他们碰上了一个严厉的督查和相当细致的会计。
常常外头炮火连天,政府军和反对派的炮弹已经打到前方五十米的山头,激起的沙尘糊了满脸,这位会计兼督查,仍能一丝不苟、如履如临地把菜叶子一片一片翻过去核对数量和重量,其临危不惧之胆量,令军中上上下下无不敬佩兼骂娘。
“您之前是做什么的?”兰尼·霍利斯这位后勤总管和他身旁的采购主管陆军中士西里尔·K·约德恭身站在督查侧后方,忍不住问。
“税务师。”冰冷的声线回答他的问题。
哦,怪不得,别说是利比亚,就算你逃到月球火星猎户座,也休想欠税务局一分钱。
这就解释得通了。
督查手中拿着一本又厚又大的黑色封皮笔记本,钢笔的尖端沙沙地在米白色的纸张上快速移动,誓要把营地的每个细节都记录下来。一个一个板条箱和冷藏柜仔仔细细巨细无遗地勘探、观察、检验、查阅过去,像是老师在检查学生作业。
兰尼和西里尔·K·约德战战兢兢地等着,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抖得发慌,额头上冷汗淋淋,一条腿控制不住地想动,焦躁不安、心慌意乱。
因为就前方不远的一个角落的斑驳木箱内,上面盖着一块锡纸薄膜,里面装的不是胡萝卜洋葱和芹菜,更不是雪茄啤酒和压缩粮,而是藏着一个年值五岁半的小女孩,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身量短小、面黄肌瘦。
一旦被查到,轻则罚奉禁闭,重则开除军籍,打包回乡,最要命的是以私藏人口、偷渡未遂被告上军事法庭,然后判处有期徒刑七八九十年。
兰尼和约德此时都万分后悔,因为心软恻隐和那枚价值不菲的古金币,答应收下那个小女孩,把她偷偷带到美国,他们甚至连机长和厨师都已经贿赂好了,根据线报,再过不到一周,战争就要结束,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小女孩只要白天呆在这个临时用帐篷搭建成的后厨,夜晚用藏在另一个箱子里的毛毯睡觉,熬过这几天,就可以随着他们这个小队搭乘撤离飞机一起离开利比亚。
厨师常驻此地,飞机平时每隔半个月来送一趟物资和补给,蔬菜、水果、肉类、酒精、巧克力、洗漱用品和娱乐制品,当然还有武器装备和把轮班回国的士兵接走,飞行员很固定的是那两位,分别来自底特律和凤凰城,都是熟人老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