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千算万算、计划周全,却没料到上头临时派了一位督查过来,说是要进行抽查,原因是中期选举即将来临,有国会议员针对总统的超额军费预算发起反对议案,这便成立了调查专案组,往各地驻军基地派人核查,于是利比亚这里就被分配到了这位水泥封心铁手无情的税务师。
哪怕要为此浪费一大笔金钱也在所不惜,有时候政治就是这么本末倒置。
小女孩说来来历凄惨,是一位来自当地的钻石贩子中间商兼职雇佣兵,用那枚波斯帝国古金币为代价,托付给兰尼和约德的,这个人叫阿迈德,至于姓什么,兰尼实在不会读。
阿迈德出生于安哥拉,那也是个不太平的地界,阿迈德尚不足十四岁的时候,字没认全,就亲眼看着父母被杀、怀里被塞了把机关枪拉到战壕里学杀人。过了几年,他靠着生存智慧和机敏,被一个军阀头目看中,当了个小军官,而后做了钻石贩子,脑袋挂挡、朝富夕贫。
阿迈德喜欢抽烟,一根接一根,一包再一包,军队里大多是烟鬼,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时刻太多,总要有点东西刺激神经、振奋精神,酒不好带,毒不可取,只有烟草廉价易得,时不时能蹭别人的来抽。
当然也不是没人说过按他的抽法保准活不到四十五。四十五?阿迈德苦笑,他不觉得自己能活过三十五。
阿迈德有时会去伦敦和珠宝公司做交易,当他走在伦敦街头寻找咖啡店的时刻会觉得恍惚,这里安定、繁荣,不会有哪个角落突然横出一把枪,不会有哪个孩子端着酒瓶大摇大摆地骂脏话——这样做的后果通常是被父母拎回去数落一顿,而不是在第二天的巷子里变成一具尸体。
他拿着Costa的咖啡纸杯,走在泰晤士河边,双份浓缩的香草拿铁加肉蔻粉,甜得能腻死人,据说豆子也是在非洲培育的,只不过是南非,而安哥拉在西非。阿迈德摘下墨镜,他觉得南非兄弟挺幸运,至少比津巴布韦幸运,他们有曼德拉和国大党,而安哥拉只有钻石。
军火、战争和无穷无尽比印度洋还广的死亡、死亡与死亡。政府是死亡的代名词,而RUF反政府是死亡的另一个代名词,中间隔着的是名为钻石的不朽地狱。
穿过塞拉利昂的边境线到达利比亚,坐车去国际机场,然后再飞往伦敦,弗里敦没有机场。这条路线他走了无数次,也意味着走私了无数钻石。也死了无数人,战争总要死人的不是吗?死的不是他们就是我。阿迈德会在内心给自己找借口,然后一次一次饶过自己。
可偏偏那一次,阿迈德没有给自己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