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跑着,脚上的木履撞得脚趾生疼,呼啸的风呛进喉咙,苍木不确定养父能否听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尽力去喊:“我们要去哪——”
宽阔的背影忽然停下,苍木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接着整个人被抱起。
“军医潜逃了。”大概是近在咫尺,即使在奔跑中,桂木的声音也同样清晰:“我……”
他抿了一下唇,带了几分歉意:“之前无意间在军营里夸耀过你的医术,长正大人现在要求你来顶上。”
似乎是害怕苍木误会,桂木又急急补上一句:“放心,等新任军医来到,你就能回去了。”
苍木沉默,养父所言或许是真,但直觉告诉她,其中必然有更多隐情——比如最重要的一点——军医为何潜逃?
偌大的军营,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军医当值?若真只有一位,对方就没个侍从或是徒弟?
疑点太多,苍木谨慎地思考着。
但她也并未全然处于劣势,第一,她是目付寄骑的养女,暂时与踏鞴砂属于同一阵营。
第二,军医出逃,她一个半吊子的也被抓来赶鸭子上架,侧面反映事态的确紧急,那么在一段时期,只要她保证自己的不可替代性,便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苍木心下大定,缩回养父怀里,掩住口鼻,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桂木及下属身上金属甲盔互相碰撞的冰冷声音。
一进踏鞴砂便觉得眼前一炽,这里为锻造所燃起的炉火昼夜不息,有韵律的敲击声彼此交错像是一首赞扬的歌谣。
“到了。”桂木将她放下来,替养女整理一番被吹得杂乱的头发,看到她到底装扮时不由得眉头一蹙,欲言又止:“怎么穿了这身衣服……算了,一会儿见长正大人时记得谨言慎行,不该问的不要问。”
见苍木点头,他的表情也变得放松而欣慰了起来,拍拍她乌黑的发顶:“你一向是让人放心的。”
目付是这里最大的官,住的建筑也理所应当是最为高大豪华的。
苍木被养父领着,小步地跟在他身后,垂着头,非常懂事地遵守着警告。
一进门,她便感知到一股陌生而冷峻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挤压,简直让人说不出一句话。
她屏气凝神,随着桂木的指示而行礼,直到礼毕时的一瞥,才猛然看清眼前人的大致身影。
是的,身影。虽然苍木的记忆力很好,能在短促间像照相机般记住眼前景象,但她毕竟不是透视眼,无法从一个背对着她的人身后看到长相。
这位目付大人相当高大,即使坐着,他的背也挺得笔直,那些沉重的金属甲胄被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这其实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毕竟以上服装有种礼节性成分,但身为目付,御舆长正也无需对一个暂替的医官如此客气——更直接一些,他甚至没正脸见过苍木。
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人日常就习惯把几十斤的盔甲板板正正地披着身上。
桂木和对方的谈话她没听到多少,因为苍木的注意力全在对方把玩着的刀上——那应该是一柄好刀,不再鲜红的血水很慢地从血槽顺着刀尖流到地面榻榻米上,又无声无息地渗进那些植物编织品的缝隙里。
御舆长正正在给刀做保养,他的动作一眼一板,严格遵守着苍木不知道的某种流程,相比之下,他对待桂木的态度就相当不在乎了,只是“嗯”“哦”几声表示知晓。
搞得苍木心里有股不知名的闷气,桂木紧急把她叫来当医生,她虽然感觉很遗憾不能和梅一同去看烟火,但人命关天,她能理解。
可身为目付的御舆长正似乎眼里只有自己的刀,待人的态度轻慢又高傲,难免让苍木产生憋屈感。
但他看起来太凶了,苍木也只敢等缓过气来从背后瞪他几眼。
因为主事人的浑不在意,汇报流程走得很快,桂木拉着养女快步前往病患营的路上,不忘跟她描补,以挽回点对上司的好感度:“其实长正大人以前不是这样的……”
身为御舆家次子的长正并非御舆家的真正血脉,他与苍木同样,都是养子女身份。
桂木同他自幼相识,如今也习惯了担任他的副官,可以说,在养母溃逃,兄长失心的现在,桂木算得上最了解御舆长正的人了。
御舆长正的养母叫御舆千代,御舆家并非人类,而是鬼族中的赤鬼一支,御舆千代武艺高强,相貌如满月般秀美,她曾经从半虎半蛇的魔物口中反杀的事迹广为流传,因此又得名“虎千代”。
御舆千代作为当世顶尖的武者,自然得到了侍奉于将军座下的荣幸,她同天狗大将笹百合、狐族白辰主母狐斋宫等强者并肩为这个国度的神明效力,战功赫赫。
直至几十年前的漆黑大灾,她抵御魔物时被诡异的魔物侵染,竟敢对将军本尊挥刀,鸣神斩了她一角一臂,此时已不似人形的虎千代因羞愧和恐惧逃入山林……她的下场未知,但只有曾钟爱的刀镡送回了御舆家。
嫡子御舆道启因其母的行为深以为耻,便舍弃了姓名与荣耀,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到如今下落不知。
而作为养子的御舆长正,则发誓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清洗养母的耻辱。
他也的确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