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葬父?谁卖身葬父?她怎么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有人在这里卖身葬父——虽然现下看起来没有,不过她明显是这样认为的。安载初一脑袋疑问,正要细问,华瑛却提起裙摆跑了。
“诶,公——小姐,等等我。”青卉赶紧去追。
“公子,怎么办?”阿七牵着马车问。
能怎么办?让公主一个人在这傻跑?哦,后面还跟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但凡有侍卫跟来,安载初叹口气,让阿七去停好马车,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从街头奔到巷尾,又从巷前绕至街后,华瑛将整个西市跑了一遍,百姓围成圈看热闹的不是没有,但那是耍猴的艺人在赚生活。除此之外,四处平和,沿街乞讨的都少,更别提卖身葬父的少年了。
华瑛终于停下来,一手扶墙她抚着胸口喘气。
“公主到底在找什么?”安载初等她稍平复了一些,才开口问。
她找陈阿福,可是能说吗?华瑛抬眼看他,上辈子安载初与陈阿福并不对付,他说他是媚主的小白脸。还有,老者警告过重生的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不然降雷劈死她,那她要怎么解释她无缘无故找一个陌生少年的行为?
可是不说的话,长安城那么大,她一个人要怎么找到陈阿福?万一他被恶霸打死了呢?扶墙的手垂下,她旋身靠着,沿着墙身慢慢下滑,直至蹲坐下来,才用手抱住膝盖。
“公主,驸马爷说得对。”青卉也蹲下来,柔声劝道,“您在找什么得说出来,这样大家才好帮忙一起找。”
“陈阿福。”华瑛最终还是说出名字。
青卉莫名其妙:“公主怎么会认识——”
安载初打断:“具体点。”
华瑛眼中闪过惊讶,她仰着脑袋看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父亲死了,他没有银钱安葬,只能卖身为奴以筹得安葬费。”
“是发生在西市吗?”
“嗯,在西市。”
“好。”安载初没有继续问,他朝青卉和阿七吩咐:“你们两个再转一圈西市,问问附近的店家,摊贩,以及住这里的百姓,最近这几天里是否有少年在此地卖身葬父过。还有,问他们是否认识陈阿福这个人。”
华瑛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有消息,突然一只大手出现在视线中。眨眨眼睛,她没有动。手的主人却出声问:“一品香对面是那个少年卖身葬父的具体位置点吧?”
华瑛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就你这么笨,一下马车直勾勾盯那里看,”安载初不以为意,“傻子都能猜出来。”
“你才笨。”
“好了,起来。”他晃晃骨节分明的手指,“我们去那里等着,说不等他有事耽搁了,现在才出来卖身呢?”
“真的?”华瑛眼睛一亮。
“……”安载初牙疼,但人小姑娘亮闪着一双大眼睛,充满希冀地看他,他能怎么说?“也许吧。”
也许出现,也许不出现。带着满满希望,华瑛坐在别人家屋檐下的台阶上,撑着脑袋望天空。她一直看着,从夕阳西下到月上梢头,对面的一品香迎来又送走了三波客人,旁边的老年夫妇支起馄饨摊——一直看着,不说一句话。
期间安载初问了一句:他很重要?
华瑛听到了,但她没有回答。陈阿福重要吗?她也不知道。
当时她和李琪芮是要进一品香吃饭的,不过因为对面人群围成一堆,叽叽喳喳的,华瑛心痒了,凑近去看热闹。这一看,不得了,只见一彪形壮汉领着一白净少年的脖子,而少年流着眼泪不断讨饶。
从他们的对话和周围人的议论中,华瑛知道了事情始末。原来这少年名叫陈阿福,因父亲猝死,他无钱安葬,于是想要卖身到人家里为奴,无奈恶霸见陈阿福姿色不错,想把他卖进青楼当小倌,赚一笔大的。
光天化日之下逼良为娼,身为公主,华瑛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下令让侍卫捉了恶霸,又从青卉那里拿了荷包丢给他,华瑛让他回家好好安葬父亲,再寻一个好的营生。
陈阿福却是不肯,当即跪下行了大礼,愿做牛做马来报华瑛的救命之恩。华瑛的牛马多着呢,哪用得着他?自是拒绝,不料人第三天便找上门,跪在大门口,说是恩人不要他,他就不起来。
华瑛是个心软的人,想着救都救了,府内也不差他那一口饭,于是让他入府当了奴才。
不过这陈阿福确实是人才,不仅嘴甜,人也长得好看,时常能变着花样逗华瑛开心。尤其在她恼安载初的时候,他不像旁人那样,劝和不劝分的替安载初说好话,而是跟着她一起骂,甚至骂得更狠,那华瑛自然是喜欢他的了。
那这样他就很重要吗?也不是,只是就是很难受呀,心里堵着一块,很不舒坦。明明重来了一世,明明知道他会在今天出事,却比上一世做得更糟糕,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情绪一旦低落,那些被她刻意忽视掉的——从长阶滚落的疼痛,死亡时的恐惧,再一次见到安载初时的害怕,被父皇罚时的委屈,还有如今的自责愧疚,所有这些被压抑的情绪,突然像决了堤一样朝她席卷过来。
鼻子不自觉就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