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入夜后停了。
街市仍像白天一样热闹。年关将至,忙活一年赚了些钱银的人家,携家带口出来采买置办物件;未赚到几个钱的,则趁着年节的点摆个摊卖点艺,这时候人们花钱总是大方些。总之,家家户户都在为过一个喜庆年准备着……
马车行过街道,留下深深车辙印,很快被其他痕迹覆盖掉。安载初看着车窗外的繁华景象,想着接到华瑛后,可以到这里逛逛,她当会很欢喜。
今早安载初出门时天上飘起了雪,心中高兴,很快忙完手头上的事,绕道西街买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兴冲冲回到家,却发现华瑛出门了。
从糖炒栗子变冷到日落,安载初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翻完半本书后再无心看下去,他剥起栗子来。冷却的栗子很难剥,安载初一个一个慢慢剥,想着如果剥完华瑛还未回来,他便出门去接她。
自然怕华瑛嫌他烦。可是雪夜耶,尽管雪已经停了,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随皇后娘娘他们一起前往弘福寺,应当早些歇息才是。如此给自己找着理由,安载初让阿七赶了马车前往恪敏的公主府。
安载初打算得很好。到了之后,寒暄几句,喝杯热茶,再聊聊那天偷溜的事,便可以跟华瑛一起告辞回家了。
事情却不按他预想的走。
寒暄有,茶也喝上了,但华瑛不在,他跟恪敏相对坐着。为避免冷场,安载初努力找话题,恪敏回应却淡淡。
也罢,能从天气和茶里聊出什么呢?安载初笑笑,不再硬着头皮尬聊,他一口一口啜着茶……
空气是静默的,烧开的水氤氲着热气,恪敏第三次给安载初续水。
“你们吵架了?”
冷不丁听到问话,安载初险些被烫到,“没有。”他径直否认,又奇怪,“殿下为何这般问?”
修长手指点了点桌面,恪敏继续问:“阿念最近有被什么惊吓到吗?”
安载初更疑惑了,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没有。”
恪敏点头,“那她怎会做噩梦?”她浅笑着,一双凤眸看定他,显然是兴师问罪。
“她做噩梦?”
恪敏蹙眉:“你不知道?”
“我——”安载初欲解释,一张脸却涨得通红,那种事叫他怎么说嘛,还是对着姐姐!
恪敏扬眉,看他神情,一下明白他欲言又止的是什么。算不得诧异,毕竟华瑛说过和离,虽然很久没再提起。恪敏不知道华瑛如今是什么打算,也不预备打探和建议。
路是自己走的。安载初能在经历了华瑛的胡作非为后,仍冒着风雪来她这里接华瑛,已经说明了很多。便也不再耗着安载初,恪敏收回打量的视线,淡淡道:“她在书房。”
明月高悬,清冷银辉透过打开的窗户,落在对窗而坐的少女身上。她面前是书案,上面铺满纸墨笔砚。
安载初一进来,目光便被案前的少女吸引,月光罩在她身上,他望着她姣好侧颜,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抬头是天上月亮,垂眸是纸上月色,安载初不禁弯弯嘴角,她果然没有好好写。
又很快敛了笑意,方才恪敏所说的噩梦,如果他没猜错,应当与那个梦中的死亡有关。而近几日发生了什么,思来想去唯有即将到来的弘福寺一行让华瑛发愁,所以是在弘福寺?可是她不跟他说。
“公主。”安载初在她侧边的位置坐下。
听到声音,华瑛停下笔,偏过头见是安载初,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安载初说:“闲着无事,又见月色很好,就出来走走,顺便接公主回家。”
“夜色确实不错呢。”华瑛点点头,用笔尖蘸了墨,望一眼窗外天边,在宣纸上继续作画,“但是我不回去,今晚我宿在这里。”
“是因为睡不安稳吗?”
华瑛瞥他一眼,安载初笑笑:“方才听殿下说公主做噩梦了。”
“是呀,”华瑛笔下不停,“很恐怖很恐怖的噩梦哦,不过再有两天就过去了。”
听华瑛语气,似乎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安载初拿起手边一叠写满字的宣纸,他一张张看,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到华瑛身上。“公主,”他开口,“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
为什么不跟他说做噩梦的事?明明他们已经谈论过华瑛在梦中的死亡。安载初将那叠宣纸规整放好,幽幽道:“公主决定留宿,应当打发人告知我一声的,我也不必走这一趟了。”
“可你不是顺路来接的我吗?”华瑛奇怪看他,“况且青卉她们回去拿我的换洗衣物了,你没遇上?”
“……”安载初微窘,“没有,所以才有点担心嘛。想着明日还要早早进宫,特意绕了三条街道过来,可公主却不跟我回去。”
哀怨到这里,安载初突然正了神色,问:“公主,明日还随皇后娘娘她们去弘福寺吗?”
“去的。”最后一笔完成,华瑛放下笔,往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但阿姐生病了,我要照顾她,因而得耽搁一些时辰,皇后娘娘也已经知道,许我们自行前去。”
这理由听着真耳熟,安载初捻捻耳朵,还是建议:“如果公主梦境里经历的那场死亡是在弘福寺,其实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