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如飘絮般纷飞的大雪覆盖了长安城,天色昏暗,行人寂寥,值守左银台门的金吾卫队正抬眼望了望厚重的灰色云翳,叹了口气,辨不出时辰、抓心挠肝的感觉让雪日当值这样的苦差分外难捱。
突然宫门自内开启,一位身着虎头明光铠、挂着紫铜腰牌的将军领着数十骑兵鱼贯而出,将左银台门方圆十里尽数围住。
金吾卫队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心中纳罕,戍守宫门向来是金吾卫之责,羽林军突然来此是为何?他生怕上峰怪罪,硬着头皮上前正要问询一番,将军却长枪一挥,将他拦在原地,沉声道:“你等只管在此值守,别的无需多问!”
队正身体僵直,尴尬地站在原地,还不待他再多说什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崇仁大街上传来,一队人马由远及近,直奔宫门而来。
围住宫门的羽林军却并未拦阻,一行人很快在宫门前停下,为首高壮的汉子掏出一块赤金鱼符扔到将军怀里,拱手提声道:“劳关将军久候了!”
将军将阴阳鱼符验过无误后又抛回去,亦是拱手回礼:“云麾将军客气,星夜兼程、车马劳顿,将军不若先去喝杯热茶。”
高壮汉子大手一挥,随行几人分散开来,守在车马道两旁,他随意笑道:“不急这一时半刻,总归我肩上这担子马上就要让你背着了!”
二人笑谈几句,不多时,一乘雕花黄杨木马车平缓地驶来。数十将士齐齐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盯着车轱辘缓缓轧过石板路上零星的积雪,渐渐没入高耸的宫墙内。
马车驶过北横街,稳稳地停在紫宸殿前,朱雀跃下马车,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太监利落地将木杌放好,给他递了伞。
朱雀将伞高举,推开车门,玉龙走下马车,云纹缎面长靴踩在平整的石阶上,他迅速扫了眼跪了一地的侍从,伸手将近前跪着的内侍扶起,笑道:“马内侍年事已高,今日大雪纷飞,要注重身体才是,别总是拘礼跪着了。”
内侍马远躬着身子,满是沧桑的脸上堆满柔和的笑意,“国主厚爱,老奴感激不尽,国主心怀苍生,亲巡天下,老奴深憾不能随侍左右,难得盼到国主回宫一趟,怎还能不守礼数,老奴只恨不能给国主多磕几个头呢!”
“我便知道马内侍天天盼着国主回来,断不可能在内殿里候着的,”珊珊走下车来,立在另一把伞下笑道,“不过总该穿得厚实些才是,雪这么大,可别冻着了!”
马远转身拿过小太监捧着的暖手炉,双手奉给珊珊,笑着作揖道:“是老奴疏忽了,倒教姑娘挂心,真是不该!”
珊珊接过手炉,顺势搀着马内侍的胳膊向紫宸殿内走去,“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此次回来,我给您捎了家乡的云雾茶,已让人给您送到别省里去了,一并有些溆阳的精巧玩意儿,都是您曾提过的,您回头看看,喜不喜欢!”
“哎呦,老奴不过当个笑话,讲给姑娘听听,逗您开心的,您怎的还当真了,这老奴怎么担待得起啊……”
几人笑谈着拾级而上进入殿中,一派祥和瑞丽的陈设映入眼底。珊珊脱了大氅,倚在手边的大迎枕上浅啄一口热茶,望着小几上放着的一套十二生肖玉石摆件,有些好奇:“这副玉石质地细腻,白如梨花,透亮无暇,十二个玉雕应是出自同一块玉料,但是如此大的玉石是从何处采来的?”
“姑娘真是慧眼独具,”马远侍立一旁,躬身笑道,“这套摆件正是南诏使臣刚刚进献入宫的,老奴瞧着十分喜庆,便添置上来,正合辞旧迎新之意。”
玉龙与珊珊对视一眼,悠然笑道:“南诏多产玉石,似这样质地的玉料我朝虽不多见,但想必南诏王已是习以为常了,他们可还进了别的物事?”
“余物不过寻常,入不得陛下圣目,倒是有一盆花鸟彩瓷白珊瑚盆景,颜色极正,老奴将其摆在延英殿中,且待姑娘掌掌眼,若是不中意,老奴立时换了。”马远上了年纪,说话有些缓慢,眼神却还透亮,和蔼笑意间便道出了其中关节。
白珊瑚盆景,玉龙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低头饮了口茶,掩住眼中的冷意,再抬首时已是恢复如常,看着珊珊柔声道:“马内侍最是清楚你的喜好,你且去看看喜不喜欢,今日赶路也累了,别的事都先放一放,早些休息。”
珊珊无奈,这话该她叮嘱玉龙才是,每次回宫,他都未有一日能真正闲下来,不是看折子就是见外臣。但她并未多劝,知晓有些事情总是要他亲自去处理方可,她留在紫宸殿也不过是让他分心罢了,于是依言起身向殿外走去。
马内侍随珊珊走到廊下,给她披上大氅,欲随她前往延英殿。珊珊托着他的手缓缓而行,劝阻道:“内侍便无需与我客气了,到延英殿的路我熟悉得很,您还是在这儿服侍着。国主一回来定要看折子直到深夜的,还需您在一旁多劝着才会早些休息,您便留在紫宸殿中,让刘常侍随我过去就好。”
马内侍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延英殿前月刚刚整饬一番,添了不少物件,姑娘往日用惯的妆镜台换了新的,那几个小子整日跳脱的,老奴怎能放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点了点身旁嬉皮笑脸的徒弟刘满,“姑娘也知道,国主不将近日呈上的折子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