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昏睡中的钟百酒能听到有人在喊她,可是她睁不开眼睛。
虚空之中,只有她一人。
周围都是茫茫大雾,看不清前方,只隐约听到缥缈的喊声。“谁?”她向前奔去,伸出手想要触碰,可是匆忙间,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啊!”钟百酒睁开眼,发现她正躺在炕上。还好,还好。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缓缓坐起身。往窗外望去,又是太阳落山时。
金灿灿的光照进屋子,不刺眼,反而笼着一点灰淡的光晕。光晕之中的钟百酒,坐在炕上发愣:怎么没人过来,院子里更是静悄悄,没有声响。
穿鞋下炕,推开门。院子里的石桌上面什么都没有,反而围起来的小花园中,芍药开得紧簇。一朵朵汹涌地朝钟百酒展示,黄昏的微风吹过,低下头,亲吻了钟百酒的手指。
真舒服,感受不到饥饿,钟百酒坐到院中摇椅上,想要随着这风就这么飞走。
“跟我走吧~”有个声音在蛊惑她。
跟谁走?去哪啊?她都没有问。
“好啊。”睁着眼望天的钟百酒闭上了眼。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轻,感受不到手脚,接着整个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她好像真的飞起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躺在摇椅上的自己。
很安静,闭着眼,一动不动。
往前走,她看见了钟喜,何晓梅。两人正在商量新一批的农具要先从什么地方宣传起;钟百乐在练武,一招一式看起来有模有样;书房里坐着宋观南,拿着笔不知道写着什么,一如既往地好看;有丫鬟开始在院子里点灯了;厨房很热闹,好些人都在那,三姑母,韩淑,何乾,还有姥姥。
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拿手菜,已经摆了一排了。看来是要开饭了。
真好啊。
她突然就不想走了。她有爹娘妹妹,也想喝姑母炖的鱼汤,她看见了。
“姐,吃饭了!”钟百乐蹦蹦跳跳往她这儿跑。
还是那副没长大的样子。
钟百酒轻笑一下,“走啊。”
“姐,”钟百乐开始上手扯她姐的胳膊。“起来了,吃完再睡。”
钟百乐表示:人生好难。
闻着鱼汤的香味,她备受煎熬。她姐要是还不起,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直接上手扒眼睛。
强烈的撕扯感晃着钟百酒,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危机感,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张大脸,还有已经按到她眼睛上的手。
“呀,姐,你醒了!”钟百乐快速缩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原来那是个梦啊。
不过确实感觉不到下半身了。她试着动了动,心里“啧”了一声,麻了。
将鱼汤端过来,“姐,三姑母炖了鱼汤,娘说要你一定喝完,喝完再睡。”
奶白色,很好看,和梦里一样。
“嗯,你快去吃吧,我腿麻了,等会儿吃。”
钟百乐有点狐疑。
以往这种情况她姐总是会说,“不想吃”,“别叫我”,“要睡觉”,可这次直接答应了。不过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骗她。
“真的,你赶紧起来吃吧。”钟百乐细心地将筷子摆向钟百酒最顺手的地方,小跑着走了。
缓过那一阵蚂蚁啃咬般的酥麻感,钟百酒坐起身。
果然已至黄昏。
可是和梦中不同。这如同金粉般的光撒向她,空气中飘浮的尘埃舞动着,真真切切的温暖包围着她。可以听到隔壁狗吠,看见微风吹动见院子里将要抽芽的树枝,还能闻到浓郁的、鲜香的、独属于三姑母做的鱼汤的味道。
留住她的,依旧是这可爱的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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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钟桂莲拿着自己买的材料去了百酒的房间。
钟百酒已经吃完,这会儿还算清醒,家里人也都围在外间。一家人都想着,能不睡就少睡一会儿,让钟百酒和他们坐一起唠唠家常。
没一会儿,这屋里就一阵欢声笑语,钟桂莲原本拿着杆秤的手笑得抖到不行,钟喜两口子也是笑到两眼眯起来。
“三姐,你这是做什么?”
“隔壁冯家说要点口脂,我这不准备给她做一点。”空气里已经飘着一股子酒香,钟桂莲拿起棉花,将藿香和丁香放入酒中。
钟喜知道他姐当女儿家的时候会做,那时候他年纪小,被哄骗涂了口脂。“你多少年没做了吧?”
“对,所以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成。”钟桂莲这么说,可手上的动作不疾不徐。
钟百酒闻着空气中的酒味,心下思索:所以三姑母擅长这个吗?
韩淑也是惊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母亲做口脂。往常在家的她娘,和在舅舅家的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好像是神情。在舅舅家的娘很放松,眉眼间带着欣喜。回想在家的娘,是温柔的、耐心的,可娘脸上从没出现过这种宛如她们同龄人的神情。
她感觉到她娘身上好像有什么变了。
封好口,等三天三夜香味完全吸收才能进行下一步。
钟百酒又有点昏昏欲睡,眼睛不停眨。
何晓梅看见了,叫了其他人。“走吧,回屋收拾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