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厅见言如梦。
言如许甫一见她,便觉得想笑,这丫头在外头总是巧笑嫣然,在父母跟前也是乖顺和婉,怎么一到她这儿便跟讨债的一般。小小年纪,这么会装模作样,真是有意思。
言如梦见言如许来了,昂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原本父亲是要让你过去责骂你的,你昨天和雨凝姐姐那般对峙,又惹了慕容姐姐前来调停,还搬出太子殿下唬人,可以说僭越到了极点。若非是我在父亲那里护着你,你如今已经被父亲赏了鞭子了。”
言如许喝一口茶:“所以呢?”
言如梦气得瞪眼,站起身来,急切道:“所以……所以你要谢谢我啊!”
言如许笑了:“若我不谢呢?”
“你……”
“昨日若不是我,你觉得如今挨鞭子的人,还会是我吗?”
“你!”言如梦先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接着她的头扬得更高了:“一码归一码!我今日来就是跟你说,你固然是帮了我,但我也帮了你,我不欠你什么!”
言如许唇角弧度更大,是了,这就是言如梦今日来的理由。
她知道是她一贯瞧不起的姐姐救了她一回,她十分不甘心,又十分怕姐姐用这点施恩拿捏她,所以今日便来说清楚:固然你言如许昨儿个很威风,但回了这京兆尹府,唯有她言如梦才是父亲的亲亲女儿。
“当然。”言如许淡淡说道:“你我两清。”
目的达到,言如梦也不想多留,生怕多留一会儿就又回想起昨夜的窝囊。
她起身要走,言如许叫住她:“言如梦,你如今还觉得,你那雨凝姐姐真的拿你当朋友吗?”
言如梦回了头。
言如许:“为了区区一个玉做的玩意儿,她便可以在宫宴这般勋贵尽在的场合中,当众出言侮辱你,下你的面子。这样的人,你还要同她亲近吗?”
言如梦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攥着,言如许确实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自幼同这些高官家的小姐交好,虽说偶尔也有对她们的嫉妒,昨日她也一时冲动,说了点“一个寻常玉球罢了,姐姐怎得如此稀罕”这样的酸话。
但她扪心自问,她对刘雨凝她们是付出了真心的,也确实将她们当做闺中好友。
然而只为了一杯酒,刘雨凝便同她翻了脸。可谓是情同纸薄。
“记得之前父亲夸你,说你自幼精通筹算。”言如许的声音又传过来:“经此一事,你这些年的经营到底值与不值,你须好好算算。父亲官职不高,你若想在京城红颜里拼一份才名艳名,拼一个勋贵郎君,究竟要靠你自己,还是靠旁人;你身边,究竟是我这亲姐姐靠得住,还是那些外头的姐妹靠得住……你一向聪明,应当明白。”
言如梦紧紧咬着下唇,未再言语,只气呼呼走了,走之前还扔下一句话:“你屋子这是烧的什么炭?熏得人要死。不知道的还以为爹娘虐待你。”
言如许心中冷笑,你爹娘难道对我很好吗?
别枝在一旁站着,听着姐妹两个的对话,只觉云山雾罩。
昨儿个宫宴她没去,老爷的职级有限,两位小姐不能带丫鬟到云锦台。
难道宫宴上出了什么事?不像啊……昨儿个小姐回来倒头就睡,若不是她和惊鹊拖着,她妆容发髻都懒得卸,啥也没说啊……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别枝最后只好感叹:“二小姐竟真没找咱们麻烦。”
言如许只笑了笑。
孙玲因这人,有百般坏处,行再多恶事,但有一条,她是好的——她是个合格的母亲。
没有一个母亲,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孩子,教成一个恶人。
故而这么多年,孙玲因在言如梦跟前,时时刻刻都装得一派温柔慈母模样,说出来的道理,也大都是让言如梦向善的好话。
言如梦长到如今十五岁,虽说有不少小毛病,但大事之上,算得上是良善人。
所以即便她来东院再多次,做的最过分的事就是从体力上磋磨下人,但对她这个姐姐,她还念着一层亲情,至多就是说几句酸话,没下过什么狠手。
一个在学业上聪慧、处事上仍有善念的小姑娘,并非不可教。
而且,她是孙玲因的软肋。
只要好好淬炼,仇敌的软肋,便会成为言如许杀出东院的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