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医堂后院
周宴放下毫笔,伸手在算盘拨动一阵。
清脆响动下,立着的几个小医童神情紧张,头不敢抬。
旬日盘账,本该收回来的几家赊欠没有要到不说,周宴在后院点算药材,发现有些标识发霉弃用的白术,底下竟是完好无损的。
医堂施药救病,却不是神仙撒金,做万本全亏的买卖。
作为账房兼半个掌柜,周宴发觉竟有偷奸耍滑之举,调档追问,一连捏了三个牵连的医童立在跟前。
不审不问,就这么静默着。
可这软刀子并不好受。
三个小医童冷汗丛生,最数当中的那个抖擞得厉害,逢上头拨算盘的声音稍微亮些,呼吸就窒住,一来二回,承受不住低声呜呜竟是哭了。
“你哭什么?那白术莫不是你耍滑藏起来的?”
常在医馆领事的一位医者厉喝起来。
小医童扑通跪下,“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求周先生饶命!小人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先生看在我是第一回的份上,饶了我吧!”
周宴就听身侧医者轻渺的松口气,眼底冷意不变,慢慢起身。
“你倒是认得快。”
医者忙凑上央告:“请周先生放心,这孩子是个夯货,坏了咱们铺子的规矩,必不能轻饶!某这便赶他滚远,此后再不用他!
说着伸手指了指另外两人:“你们去....”
“不急。”周宴语气像是掺和了冰块,闻者心寒:“先拉下去打十个板子。”
小医童脸都白了,瘫软着被两个随周宴一并前来的长随拖下去。
惨叫和哀求声传遍整个后院。
医者擦额间汗:“乐医堂素有好善美名,若是叫外人听去难免不妥。周先生,这祸水毕竟是头一回犯事,索性损失不大,也就三两斤白术且都追回,不若就算了吧。”
周宴八风不动:“他肯交代,事情就好办。”
交代?
医者大惊失色,不比先前被拖走的小医童脸色好看到哪儿去。
他脑中急转,奈何人被拘着,纵是手眼通天,又能如何?
啪啪的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随带着小医童一声声凄厉的嘶喊,后院所有人噤若寒蝉,看上首稳坐的周宴,就如看到野兽一般,几欲战战。
孙豪瑛就是在这时迈入后院的。
孙管家跟在她身后,听认识的杂役说了,低声通情:“堂里的账房周先生正好在,素日不常来,做主管事却是他。二娘子若是拜会,见到的应是这位。”
孙豪瑛不免好奇:“他管事,却不常来?不怕铺子有麻烦吗?”
孙管家:“医馆比寻常铺子受百姓敬仰,街面混子少来惹事。且这位周先生行伍出身,有些拳脚功夫,除却诊病难题,没听说遇到过什么麻烦。”
大致了解,刚被迎进后院门口,台阶都不及下完,见石阶尽头绕出一道黑衣身影。
目光似鹰隼般望向自己,步伐快而坚定,肩宽腰窄,单手负背,与生俱来的自信给人扑面而来的压迫气势。
孙豪瑛不由站定,眸光落在他面上,耳侧传来孙管家气音‘就是他’。
嗯...是个熟人呢。
她先于对方拱手前蹲个身,“见过周郎君。”
她还记得自己?
周宴眼底微温,先与她身后的周管家颔首示意,转眸正视:“周某见过二娘子。”
他不说话,站在自己身前,虽有些距离,可这般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得人心头发紧。孙豪瑛偏身,“管家按惯例给您家送药,我深感激上次贵堂出手收走那批麦冬,未曾当面相谢,还请见谅。”
周宴目光追随在她面上,即便孙管家应自家二娘子话语,上前递了此次的药丸,他也没接,只问:“不足挂齿。二娘子有空吗?可否一起吃个便饭?”
孙管家:“......”
这登徒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孙豪瑛神情有些微妙,这人脑子不会不正常吧?自然不想应。
可方才说了要谢人家出手相助,直言拒绝面上怎么过去?毕竟往后还要做生意,不想太僵。
正斟酌着言辞,就见小径后有人匆匆跑来。
“周先生,人吃不住板子,昏死过去了。”
中途被阻,周宴眼眸冷若寒潭,“昏了就用冷水浇醒。醒了再打,打到他说为止。”
孙管家面皮一抖,瞥向二娘子。
天神呀,不就是送趟药丸嘛,怎么还遇上见血的凶事?这医馆后院是在刑讯什么人吧?
回禀的人离开,周宴同孙豪瑛道声见笑,继续:“一起吃个便饭?”
孙豪瑛:“......正好饿了,客随主便。”
周宴点头,看向孙管家:“药丸交给大医就好。”
孙管家踟蹰片刻,心说怎么也是正门做生意的人,二娘子应该不会有事。于是跟着杂役往里堂去了。
落葵方才被她安排去买果点,孙管家不在,她眼看周宴身侧伺候人很有眼色地退到远处,心说:大白天活见鬼。
这气氛古里古怪的,孙豪瑛轻咳一声,正欲开口,对面周宴却比她快。
“听媒妈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