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做事鲁莽,险些冲撞了小娘子,周某这厢赔礼。”
身形高大的男人神情郑重地弓腰拱手,孙豪瑛暗吸口气,摆手道一句无碍。
眼风一移,不远处,周宴的两位随行已然接过铲钉,在长青的一声声叮嘱下开始挖动。孙节生挨着吓昏过去的落葵,时不时抬头望向这处。
再回忆之前的场景,孙豪瑛犹有余悸。
天雷轰动、野地新坟、疑杀人事件、一闪而过的黑影......种种迹象,换是谁来,都得出一身冷汗。
“周郎君如何在此处?”
周宴:“主家有些杂务,我一时行走来到此处。”
他不好细说,见眼前人凝神望着几人动作,“小娘子一介弱身,怎好在此荒野?若有麻烦,周某愿出力一助。”
孙豪瑛听他话音,似是觉得好笑:“郎君与我只见过几面,怎好相托私介杂务?”
恰好长青喊了一声,她客客气气地点点头,抬步离去。
他用‘杂务’,她也用‘杂务’回应,同样保留十分的疏离。
周宴眨眨眼,隐约觉得自己说的话惹了对方不高兴,一时没想明白,却不肯放过这般好机缘,匆匆跟上。
近前了,看清坟底情形。
一卷破草席裹着一具着扮女衣的尸体,凉风席卷,众人鼻底掠过独特的臭味瞬间让人皱紧眉头。
“劳驾二位,能否帮着把人抬出来?”
两位汉子抬眼看向周宴,见他点头,抱拳应声是。
空地处的尸首已然算不得新,加之山泥雨水沾染,早已生出暗虫。
孙节生憋着气看了许久,终究没忍住,一扭头跑出老远‘呕’地一声吐了起来。
孙豪瑛脸色沉了沉,从怀中摸出帕子勉强挡住口鼻,眼下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好扯了幕篱上的白布卷在手上。
周宴看得眼皮直跳,在对方上前一步时,不由开口:“小娘子是要亲自验尸吗?”
她并未因对方的难以置信而迟疑,几下卷散尸身上的草席,更为恶臭的味道瞬间散开。眼神落在早已肿胀发白的尸体臂膀上,隔着布细致地拈起翻动观察。
“此女命唤云巧,这位乃是她血脉弟弟--长青。”
周宴看向从开始便跪在地上的少年。
“这两座坟是这对姐弟逝去多年的双亲。”
隔着布帕,她话音有些模糊,“村里的人都说云巧是在上山祭奠爹娘时,不小心踩落山坡命丧的。”
分明是个年岁清浅的小女娘,怎么说起死人来,一丝害怕都漏不出。
站立在两侧的长随对视一眼,又看这女娘毫不忌讳,竟然抱起那女尸的头颅,淡然自若地伸手捏了几下,不由搓搓臂膀。
“小娘子不信村里人的话?”周宴看她查验时信手拈来,猜测道。
孙豪瑛手下微微用力,巧劲掰过云巧的脖颈,早已沾了一层湿泥的脏污衣领正好遮住此处痕迹。
心底悬着的念头终于落地。
她长长出一口气,沉默地望着云巧的侧颜。
记忆中云巧是个笨嘴的人,不像姐姐院里其他巧嘴的婢子会讨赏。
姐姐当日难产,云巧泪珠爬了满脸,哭得险些断气,硬是跪着守在姐姐床头一夜不肯闭眼。
这样的人,也会背主吗?
“旁人说辞,哪有她自己说的真?”
她掩下眼中深思,“纵然尸身腐化,周身白骨同样可做勘验,更何况眼下才过一两日。我不精此道,只看个大概。云巧周身伤势甚多,看着唬人,实则都是皮外表征,全不是要害。倒是颈侧这痕迹...”
她稍微停顿,手掌做出一个掐的样子,隔空落在尸体上。
“你们瞧。”
周围几人凝神望去,就连吐个干净的孙节生此时也走了过来。
片刻后,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颈,咽了下口水:“这淤痕看着是人的大指印,所以云巧不是失足摔死,而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多半是了。
孙豪瑛重捻草席盖好尸首,“不必下葬,尸首先送到义庄,请仵作验过写一份书登。”
孙节生赶忙应是。
春雷已然响过,天际风云翻涌,眼看就是一场雨水。
几人匆匆收拾过,到了村外河边的茶棚时,恰好躲过迎面而来的第一滴雨。
问店家要了一碗醋,浇洒在干柴堆上,趁着烟气缭绕众人来回跨个几次。
再坐定时,俱都望着棚外淅淅沥沥的雨势沉默。
落葵在下山时终于醒了,此刻抱着一碗热茶汤,惊魂未定。
孙节生将云巧尸体安顿在了卷棚车,拉着长青缩在角落揣袖想着什么。
周宴本是和自己随从一桌,可风动雨水落,心里总也静不得,索性起身,往另一桌坐了。落葵看一眼自家二娘子,又看一眼像是有话说的周家郎君,乖觉地起身让开。
“方才山间,周某的话说错了。”
孙豪瑛有些纳闷。
“是我自大,瞧小娘子年岁小,便自认你是不堪风雨的萝草。”周宴细想了一路,总算想通关窍:“山间亲眼所见,周某真心敬服。我之谓愿意相帮,并非是瞧不起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