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一事上,他却刻意有所保留?
他把后半部的分析和韩昭娓娓道来。她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谢少卿可知什么是欲盖弥彰?”
他几乎便要以为她已经看穿了自己披着“谢遥重生”的外衣之下真正的身份。
可是,他是一只驼鸟,若她不点破,他便只一直把头埋进更深之处。
“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他装傻充愣道:“顾钦的事,是我忘记了;而张刺史口中可带来杀身之祸的秘密……我总觉得,父亲瞒着我的事都和二十年前的燕王长史案、甚至八王之乱的那些事儿有关。”
“对这些我认知之外的事,若不能尽快掌控,我心下实在难安。”
若不掌控,便难心安——韩昭曾经认识一个人,便是如此。可是,那个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而她此刻真的不想去想这些巧合。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良久,她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的,谢钧对这独子实在过于特别,不试试他们也难以窥得这秘密一二。
“去罢。”她声音一沉,认真地道:“但我希望,你会选择告诉我。”
谢遥走在如今只关着张刺史一人的刺史府大牢里,他的脚步声本来只是轻轻的,却不知是地方紧窄还是什么,似乎在四面墙之间一直回荡。
关在里面的张刺史毫无惧色,那脸色甚至比公堂相见时更加健康红润。见他朝自己的监房走来,不徐不急的轻笑道:“谢少卿不顾公堂之上公开审判的承诺,非要和在下见这私底下的一面,定是很想知道令尊和谢家最大的秘密了。”
谢遥嗤笑。“区区扬州刺史,能和陈郡谢氏、三朝元老拉上什么关系?我来见你一面,不过是想看看你要搞出什么花样、有何所求罢了。”
“我要活命。”张刺史毫不犹豫地道。“我不要一个人揽下所有罪责,代他们所有人去死。”
谢遥淡漠道:“你为乌衣巷里那些世家隐瞒户籍,多出来的税收难道就没有一点是进了刺史府的?江南水灾,虚报灾情,欺骗朝廷粮饷,难道又不是张刺史的手笔?贪了这么多还想全身而退,张刺史到了现在还是这般贪心。”
“不贪的人只是没有贪的本钱,并不见得有那么高尚。”张刺史胸有成竹的一笑。“而在下有贪的本钱。”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歪理,可是在乌烟瘴气的朝堂里,歪理也未必没有三分真理在内。
只是,这张刺史对他的“秘密”,似乎也太自信了些?
该死的是,他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就算原主小时候经历过什么、看见过什么蛛丝马迹,他也不得而知。他便也只好不动声色的道:“这秘密值个多少,刺史想必心中有数—若是真的值那么多,你也不用在这里求我,早已和乌衣巷或者政事堂交易去了。”
张刺史双目微眯,掠过一丝精光。
在他有机会开口之前,谢遥徐徐续道:“你要单独见我,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秘密和我有关,你觉得我会想要知道那是什么;可是,这个秘密应该没有什么证据支持,所以你若是交给旁人,对家父或者谢家也无法动摇。所以,你的这个条件,只能向我提出。”
说到这里,谢遥粲然一笑:“那我为什么要听刺史大人你的?”
张刺史一呆,似是没有想到他顷刻之间,竟然已经把他的算盘看得通透。
半晌,他却叹了一口气,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多年不见,令堂可还安好?”
谢遥心下一沉。
作为谢家家主的嫡妻、堂堂谢族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谢夫人可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她长年卧病在床,主持中馈的其实不过是府中的嬷嬷管事,只是命令皆从主母房中而出;作为宣阳坊的名门贵妇,却又不与其他诰命夫人过宅寒暄;明明出自名门清河崔氏,却从不回门,也不见有崔氏中人来访。
京中人人只道谢太傅娶了个病秧子,却与这病弱夫人鹣鲽情深,不仅对她照顾入微,也从不纳妾、不蓄外室,还顾及夫人体弱,只生了一个以后继承谢氏的儿子。
谢府对外把消息封锁得水泄不通,谢遥却是知道的——他那便宜母亲不仅病弱,更是状若疯癫,早已不认得人,只靠每日灌下的宁神汤勉强支撑着已经崩溃的精神。谢钧对她照顾有加,从不让府中客人怠慢,服侍夫人的也全是谢府的家生子、下人之中的心腹;但鹣鲽情深是完全说不上的,他根本连看也没怎么看她。
可是这夫妻情深无论是假象与否,又和眼前这扬州刺史有什么关系?这事又怎会为谢家带来什么“杀身之祸”?
见他不答,张刺史微微笑道:“谢太傅也许没有和谢少卿提起过,我本是清河郡人,和令堂一起长大,可算是青梅竹马。”
“谢少卿应该更不知道,令堂的母亲崔夫人是二嫁入崔家,所以令堂还有个同母异父的亲姐姐,而她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淮扬王妃,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