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铃
帕洛斯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说话时虽然是在笑着的,可语气中却带着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
他问我,小伊会觉得哥哥是骗子吗?小伊会不相信哥哥吗?
他笑的太难看了,我很想抱着他,对他说不要再笑了,帕洛斯。
我能感受到你在难过,所以不要再笑了。
但彼时的我刚跟他失联一个月,好不容易见面却被他敷衍一通,心中难免有火。
我冷着脸说,你难道不是骗子吗?
话说出口我就知道坏事了,因为帕洛斯看起来是真的,真的很难过。
连带着我的心脏也开始抽痛。
我慌乱地站起身想过去抱他,却忘了自己是个残废的事实,双腿无法受力直接摔倒在地上,余光看见他匆忙朝我走过来。
真奇怪,明明他就坐在我床前的软垫上,为什么却觉得他离我这么远呢?
无暇顾及膝盖传来的钝痛,我忙不迭道歉,语序甚至因为太过慌乱而错乱颠倒,最后还是实在没什么能说的了才安静下来。
帕洛斯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半蹲下来,一手抱我一手摸我的头发。
他安慰我说没关系,哥哥知道小伊不是那个意思,小伊只是太担心我了。
……明明被安慰的是我,他看起来却比我还要脆弱。
帕洛斯就像门口挂着的风铃,看起来漂亮、易碎,却怎么也摔不碎。
但就算摔不碎,本质也只是脆弱的玻璃。
为了安慰比我还要脆弱的哥哥,我趴在他的怀里对他说帕洛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永远都相信你。
他抱着我的手臂收紧,头埋在我的肩上,说,嗯,哥哥也永远相信小伊。
2.逃避
我有一个很聪明的朋友。
记得有一次,她问我是不是在躲着谁。
我只是笑着说她想多了,我没有躲着谁。
“你在骗人哦。”她在树上,晃着腿对我说。
“伊瑞兹虽然看起来很温柔没有心眼,但实际上是很谨慎的孩子。”她掰着手指头说,“第一,伊瑞兹的名字不是真名吧?第二,你总是穿着黑袍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我都没有看过你的脸诶!”
我惊叹于她的敏感程度,但我确实有苦衷。
快点下来吧,太阳有点大。我说。
她很聪明,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跳下树来推着我走。
“我的名字也是假的哦。”她说。
“我早就知道了啊。”
毕竟谁会用嘻嘻当名字啊。
她是我在大赛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说自己参加大赛没什么愿望,也不是很想赢,一切随缘就好,生死有命。
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笑着说,她跟我是一类人。
她说,我们都是勇敢的胆小鬼。
所以我跟她组队了,没有绑终端加好友的那种。
她很聪明。
但聪明的人都活不长,所以她死在了迷宫星。
我找到她时,她正靠墙坐着,腹部有一个洞,正在往外冒血。
看到我她也只是笑,说,我快死啦,不用伤心,是我技不如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的脸也是假的哦。”她说。
她拿着匕首,比划了几下就往脸上划,最后扯下来一张皮。
跟她原本的长相差不多,但更加艳丽。
她说,跟你的假名很像,我的名字是伊诺兹哦。
我愣了愣神,沉默着摘下黑袍,把黑袍盖在她身上,第一次把脸完完全全露出来。
“我是帕洛伊,很高兴认识你。”我说。
伊诺兹看着我的脸,忽的笑了。
“小伊的眼睛颜色很漂亮啊,像星星,头发颜色像月亮。”她有些吃力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又把自己的零件塞给我。
“听我说说话吧。我有跟你说过我在躲着一个人吗?他是我的朋友,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他来大赛是因为我,而我来……大概是为了赎罪吧。不是都说以死谢罪吗?所以我来赴死啦。”
她说了很多,最后一句话是,要记得我哦,小伊。
随即闭上了眼睛,身体逐渐消散。
我低下头看着她的脸,想抱抱她,可轮椅太高,她太低了。
伊诺兹的元力种子已经被回收了,地上只剩下一滩血。
我喘着气,全身发抖,手里抓着伊诺兹塞给我的零件。
身后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我记得这个声音,是帕洛斯的。
不能被他发现,不能被他发现。
轮椅动静太大,我把它收了起来,用丝线死死缠住小腿,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
丝线割破皮肤,疼痛深入骨髓。
钻心的痛刺激着我的思绪,我能找出无数个逃离的路线,却找不出一个留下与他相认的理由。
跑,跑,跑。
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她说的那句我们是一类人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懦弱又勇敢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