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曼哈顿依然变换着绚烂的颜色,白天里有天空的蓝映在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外侧的玻璃上,夜里有来回穿梭的霓虹和流转不停的车流甩出成线的光亮。
记忆里的曼哈顿一直都是这样,纽约也是被全世界称赞的奇迹。
慢慢降下来的温度在梧桐树的树梢上结成了薄霜,偶尔也会下一场雨,刮一阵风。纽约人每天重复走过街道,公共交通例行运作,日出又月落,一切都像一个庞大机械里微小但不可或缺的零部件,我们在看不见的地方转动着发条。
全部的声音,人潮喧嚣,车流嘈杂,是未曾超负荷也在高压下发出的机器的轰鸣。
哈德孙河公园里的长堤不时停歇有成群的白鸽,它们也望着自由女神像,茱莉亚音乐学院遥远悠扬的乐曲里有人声和管弦乐的合奏,似乎也被冻进了风里,只有洛克菲勒像一直热烈地活在七月。
阿巴拉契亚山脉挡住了来自北冰洋的冷风。
其实想想纽约的生活也很精彩,前提是有时间有机会去体验。加德纳去过几次中央公园?上过几次布鲁克林大桥?又在游轮上看过几次朦胧日落里的自由女神像?时代广场背后有好几条街的亚洲菜,他有没有吃过?肯尼迪机场紧挨着长滩,那里最靠近大西洋,他有没有在长滩上吹过海风?
这个似乎与世隔绝的男孩在一个四角天空的房间里度过了烦闷的十七年,我期盼着他有一天可以痊愈,我会带他去体验他在灿烂肆意的年岁里本该拥有的一切。
我会带他坐缆车上列治文山,去看从加州移植过来的鹤望兰在大陆另一头不同的气候里依然开得鲜艳,然后带他去霍华德海滩听一场露天音乐会,听寻梦无路却依然心怀理想的歌手们将披头士或者后街男孩的作品演绎成全新的故事,还要去长岛城第十三号街道的当铺里淘几件上世纪的古典相机和手表,那里总是有寻不完的“宝藏”。
最后,如果身体允许的话,皇后区有纽约最受欢迎的马场,我会和他分别选一匹黑马,在那里玩上一整天。
我有点想去加利福尼亚,去圣莫尼卡海滩坐过山车,成为自由的风,我想加德纳也是。
卡梅隆和艾玛的时间总是和我错开,我们上次有机会聚在一起已经是七月的事了。即使坐在同一间教室,住在同一个小区,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像过去那样。
我们没再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这个时候学校里同级的许多人都开始独行,艾玛好像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哲学论文,卡梅隆总是有交不完的时政分析,而我也有让我脑袋发胀的商业案例要看,被学习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我们最多也只是偶尔闲聊抱怨发几句牢骚。
断断续续的,像被撕成碎片的油画纸,彻底干掉的颜料被外力撕裂后落下了渣,然后沾染上灰尘融化在雨里,被雨淋湿的是我们的过去。
教室在顶楼,纽约的秋雨打湿了窗玻璃,放学后我会留到禁校前最后一分钟,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淋淋雨,那很畅快,只是我不知道模糊视线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和他们快要分道扬镳了。
隐隐的不安的预感。
刚坐上车就接到了加德纳的视频电话,我慌张地理了理被雨淋湿的头发,努力地让红肿的眼睛看起来没那么奇怪。接送了我很多年的司机叔叔递过来的毛巾被我放到手边,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通键。
映入眼帘的是他蓝色的眼睛和有些削瘦的面容,但一如既往的清秀帅气。
“嘿塔莉兰德,你的头发怎么湿了?”
“我假设你有拉开窗帘摘下耳机听听外面的声音或者看看天气预报的话,你应该知道今天纽约下了一下午的雨。”
“很遗憾,我没有带伞。”
“好吧,你到家可得好好泡个澡,最近好像降温了。”
“虽然担心你会感冒,但我还挺想淋淋雨的。”
屏幕里的男孩的目光澄澈明亮,那应该是对一切未知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盼吧,我想。
情绪低落的时候我总觉得加德纳不应该承受这些,他本该和平常十七岁男孩一样,在篮球场或者网球馆里挥洒汗水,滑着滑板穿过派克大街十几条分支的街道。
“可是你哭了,淋过雨的塔莉兰德,眼睛很红。”
“我没有哭,只是刚刚吹了风眼睛很涩而已——”
“要强的女孩,你要不看看你的眼睛肿成了什么样子。还有你说谎的时候总是喜欢舔嘴唇。”
“我发现你容易多愁善感,会想很多不一定会发生的坏事,我前几天在中国的词典里读到过一个词,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杞人忧天?”
这个聪明的男孩总是会很多东西,说起那样难的中文也像模像样,即使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有时候他总是可以看懂我的情绪看穿我的伪装,我好像没有办法对他撒谎。
加德纳很懂我,即使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哭过了,还是故意等到学校里人都差不多走完之后跑去淋雨然后崩溃大哭。”
“所以你又遇到了麻烦事了吗,我想我可以为你排忧解难,假如你会愿意和以前一样与我分享的话。”
我不知道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