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他诧异的是,霍羲桀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隐隐之中与王珩竟有三四分的相似,只是比王珩冷峻硬朗了不少。贺则修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张在男人中绝色的皮囊竟然会长在一个历经沙场,杀人如麻的武将身上。
他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神智,不卑不亢地站直了身子,静静道:“谢齐王殿下。”
霍羲桀略微抬手,示意他在自己的右下首坐了,道:“太后吩咐你前来,自是有话要说,你讲便是。”
贺则修端坐于椅上,揣着双手,静静道:“前些日子……”
“前些日子在西北的事情,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孤已经全都查明了,也自信不会查错,大人若是想解释这件事情,还请免开尊口。孤只想听一些孤不知道的事情。”霍羲桀正视于贺则修,言语冷清而铿锵。
贺则修带着几分儒雅文人惯有的微笑,恭声道:“既如此,那么臣便不得不问上一句,既然殿下已经查明真相,那就应当知道那是安骅擅意而为,并非太后本意,那又为何要继续北上蓟城,擅自点兵遣将,割据燕地和齐鲁、粤北,几次三番违反梁律之中亲王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的条律。太后曾下诏让您前往长安述职,您也再三推脱置若罔闻,事已至此,太后不得不派臣来问上一句,您究竟何时才能将三地的官印交出?何时才能动身前往长安述职?还望您明示。”
霍羲桀微微一笑,半低下头,冷笑道:“大人问得好,只是这问得也未免太不敞亮了些,什么交关印,什么回长安述职,不外乎就是想问我一句,我究竟是心向大梁,还是意欲起兵自立,是否?”
贺则修静默一瞬,死死望着霍羲桀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出了漆黑的朦胧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没有试探、没有狐疑、没有威胁,甚至就连寻常的喜怒也没有,就那么深深的一潭。
贺则修终是拱手行礼,有力道:“殿下英明,正如您所说,还请殿下赐教。”
霍羲桀望着窗外西斜的天色,并没有直言,而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正是用饭的时辰,蓟城的饭菜虽不及长安的精致,可却也另有一番滋味,”他蓦然回首,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语调,“正好孤也有几分饿了,不知大人可否赏脸,同孤一起用个便饭?”
贺则修没有马上答话,只是那一瞬的静默,却已闻得霍羲桀道:“大人放心,孤若是敢对你下毒,那岂不是直接坐实了我谋反的嫌疑?孤若想那样做,方才就可以直接动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贺则修温然一笑,轻轻起身,潇然道:“殿下哪里话,得蒙名扬天下的齐王殿下赐宴,臣高兴还来不及,又怎敢怀疑呢?”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沉郁的檀红的夕阳如上好的胭脂,晕染了大半个天空,彼时花园之中流水涓涓,亭廊如曲,花妍树翠,更添鹤影阵阵
花园的南面是一座十楼高的楼阁,名唤“冬非”,霍羲桀与贺则修的这顿宴饮,就安排在这冬非楼之颠,极目望去,整个蓟城的一树一瓦尽得眼底,雁阵徐徐,风清气朗,不可不畏壮美。
贺则修静静坐于霍羲桀之侧,听见光滑的酒液“提溜提溜”地滴入润滑的独玉杯之中,再一抬头,见霍羲桀已经饮尽了杯中之酒:“芳香浓郁,甘绵适口,果真是好酒,”他放下酒杯,静静扫了一眼悸动且宁静的蓟城,淡淡道,“林北戎修的这座府邸,一切都俗得很,唯有此楼的‘冬非’二字起得不俗。‘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地。’真真是说得好极了。”
贺则修眉心一动,握着筷子的手不禁一颤,随即笑道:“臣只知道殿下用兵如神,在战场上骁勇莫敌,却不想与诗书之上竟也如此地通,实在是惊异。”
霍羲桀淡淡一笑,玩弄着手中的杯盏,慢慢道:“这首《日出入》写得实在是好,短短几行,道尽人生倥偬,世事无常。你看这蓟城,看着如此浩大恢弘,可千年百年之后,谁又知道它是个什么模样?”
贺则修没有回应,只是慢慢印下了杯盏里略略泛黄的酒,看着面前一道道繁复的菜式,却没有丝毫下箸的心情:“殿下将我约至此地,饮宴是假,只怕听这《日出入》才是真罢。”
霍羲桀的唇边有几分似假非假的笑意,就近夹了身边的一道“海米鹧鸪”慢慢吃了,方道:“贺大人愿意怎么看便怎么看罢,你既是为了试探孤而来,那么不管孤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往深了想,你既愿意想,孤又何必多费唇舌地解释?咱们各自乐各自的就是。”
贺则修仰天长笑,随即举杯道:“齐王就是齐王,果真是连半分真容也不肯露给旁人,倒是让贺某既无奈又佩服,”他一饮而尽,“这杯酒就当臣敬殿下的,多谢您今晚设宴款待之情。”
霍羲桀受礼饮下酒,却又听贺则修道:“听闻殿下的侧妃苏氏谈得一手好琴,极得殿下宠爱,怎的今日未见苏妃侍奉在侧?”
“苏氏是侧妃,不已见客,未免礼仪唐突,未敢前来。”
“殿下如今其实也二十有四了,换做寻常皇家的公子,此时不仅早已娶了正妃,就连子嗣也有了好几个,不知殿下心仪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殿下苦等了她这样就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