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说,不怕,他会永远的照顾我。”
凛冬白妆。
是遍地飘零的絮雪。
逃出来的女子好似一个孤魂野鬼一般的游荡在街巷中,潦倒非常,单薄的衣裳破烂不堪,唇色更是没有了一点的血色,甚至于没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再也不是名门望族的闺中小姐。
再也不是那天上月。
坠入泥尘的女子宛如乞丐一般。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自己又还活着呢?
今夕又是何夕呢?
只是有一天,一个男人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披上了一件衣裳,无比的温暖,无比的轻柔。于是她抬起了头望去,看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
“是你……”
“他对我说,不怕,他会保护我。”
“他说,他爱我。”
“他说,他深爱着我许久!”
“可是玉儿,可是玉儿妹妹你知道吗,正是他机关算尽引狼入室!是他杀了我的父母!逼死了我的祖父!!他亲手促成了眼前的这一切!他是帮凶!他是刽子手!!”
“他是这世界上,最令我恶心的魔鬼!”
单玉儿怔怔地站在那里,只看着瘦弱的女子伏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住痛哭着。
李诗情痛哭到不能自己,“婶婶姨娘姊妹都死了,二哥死了,大哥也死了——玉儿妹妹,我好恨!我好恨当年为什么要救他,我为什么要救他!”
“诗情姐姐……”
“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要救他!我错了!是我错了!”
灭顶之灾,祸罪诛连。
李麟生死后的第三年,她终于找到了唯一仅存在世的李府的血亲,也是他的亲妹妹李诗情,在一个恢弘华美的巨大别宫之中。逃离出李承献的魔爪后,李诗情以一介舞姬彻底改头换脸的过活。最后,做为一个妾室之身供予男人欢心。
她没能救得李麟生,曾经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的妹妹安然。
她想救她离开。
却被她给直面拒绝。
抬起的头,李诗情的眼里明明还有泪,但眼底的恨意却深如渊海。她说,她要杀一个人,亲手杀了饕餮的分食了李家一切的那个男人。
她说,她只想报仇,向所有的人报仇。
于是,她答应了她,在暗地里协助她,与另外两个姐姐一同去查当年的那一场冤案。
但等到的却是她越查越多,越陷越深。
至于最后。
李诗情她也没能救下。
“……”
“想当年——吾赠他寒衣冬食,分他半馕腊月粮,一片善心相济去,怎料得——怎料得落得家破人亡魂无归!有道是农夫与蛇恩怨错,何以恶怨报善心!”
“何以怨报德!”
“何以恶报善!”
“错、错!”
“错呐——”
飞袖如雪,台上的名伶粉墨拈指唱段。
戏衣飞旋。
譬如人生走马灯一般旋转。
锣鼓一时震天,引得台下的看客掌声一如潮水涌。
到了上半折子戏中的高潮部分,座下的人目光全数都看向了台上,连同着先前几个指责她要与她理论戏段的看客一起,台下的人已尽数的将目光转移到了梨园台上。
单玉儿望向了打量自己的李承献。
“公子知道这折子戏的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吗?”她道。
“在下第一次来,见笑。”
“恩怨错报,善恶终了,魂消香断,南柯一梦。”
单玉儿望着他的眼神很淡,“总有人冠以爱之名,以爱为囚,囚的是所爱之人,更囚住了自己,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李承献听到这里沉下了色,“姑娘的弦外之意请恕书生愚钝听不明白。”
单玉儿望着他,笑了,说,“公子饱读诗书会懂的。”
李承献又将她打量了一番,“姑娘认识我?”
单玉儿摇了摇头,说,“不曾认识。”
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单玉儿的神色非常的清淡,只是笑得像个天真无邪不知世事的小豆蔻。
她微微擦拭干净了手。
低眸。
好似有一瞬间的思忖。
单玉儿抬头,用一副很乖巧的表情问道,“我看公子是一介才学之士,想必是学富五车,胸有经纶,心中有一问想要向公子请教一二。”
李承献危坐不动,只说,“不敢当,怕是我要请教姑娘才对。”
单玉儿笑了。
戏台上也不知道演到了哪一戏子,只听着锣鼓滔天,座下的看客再一次掌声雷动。没人会注意到台下不起眼的一角,一个还没长开的丫头。
单玉儿低头浅浅站起了身。
走去他的方向。
只在他的座邻处有过片刻的驻足。
“公子觉得这一折子戏里,慧娘救了薛生错了吗?”单玉儿问。
李承献危坐抬头。
“没错。”他说。
“那么——”
单玉儿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为什么?”
但为什么最后却是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