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邵习惯性地眯起了眼,混浊的瞳孔转了转,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素来是看不惯傅茉糖的——妇道人家,怎能在外抛头露面地胡来?只是碍于傅尚书的面子,加上大理寺卿对傅茉糖也颇为赏识,他才不好直接让她走人。
如今能让傅茉糖自己主动退出,刘邵怎能不心动?
只是傅茉糖向来狡黠,惯会耍一些小心机,刘邵还是不敢轻易相信她。
傅茉糖也知道他的顾虑,也不着急:“大人不妨先听听这个赌注是什么再做决定。”
刘邵默不作声,示意她接着说。
半晌后,刘邵皱着眉说:“可这个赌注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怎么敢保证林娘子会对你言听计从?况且我大理寺的手段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你又怎么敢确保重刑之下,她不会招供?”
“我都不敢保证,不过大人大可以试试,反正宛娘什么都不会说,”傅茉糖笑吟吟的,状似无意,“诶不过下官听说圣上前几日在御书房龙颜大怒,为我大熙丧失一位义商而悲痛万分……”
“本官答应你了,”刘邵打断了她,直视着傅茉糖,“不过你只有一天时间。如果一天内林氏没有招供,那么之后我不希望在大理寺再看见傅姑娘。”
“下官领命,”傅茉糖微微一笑,向刘邵微微躬身行礼,继续道:“不过下官还有一个请求——”
她顶着刘邵的压迫,一字一句道:“我要入诏狱。”
刘邵又开始捋他的胡子,面无表情道:“审讯犯人本就应该在牢狱之中,这点小事也需要向本官请示?”
……
江采采今日心慌得厉害,西院一切看似正常,却有处处透露出丝丝诡异。
那俩新来的小丫鬟手脚麻利,总是守在她的身边,如同呵护易碎琉璃一般。
更别提江厌今日居然破天荒让人送来了一盒点心,说是给老夫人买点心时赠送的,让姑娘也尝一尝。
那糕点香甜绵软,是京中少见的样式,江采采吃着很是欢喜,却又格外的噎人,郁结于胸口。
她望着院门的方向,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吱嘎”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是江厌身边的应分,他还是如以往一般不近人情,生冷地行礼,称是奉命请小姐去前厅,具体什么事情却不肯说。
江采采忐忑不安地跟着过去,时不时还回头似是乞求二丫和雁回的帮助。
很快就到了前厅,还未跨进去,她就听见江厌冷声道:“不行!”
江采采被吓得一哆嗦,默默地将踏进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
但是应分还在一旁盯着。江采采犹豫片刻还是踏了进去,垂着头站在一边。
她在江厌面前很乖觉,没有那日的懵懂古怪,更谈不上聪明伶俐。
傅茉糖忍不住多想——这江侍郎平日对自己的胞妹多么苛刻,才让她如此畏手畏脚?甚至不敢与自己兄长对视。
江厌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过于强硬,于是低头撇了撇茶盏中的浮沫,完全忽视了进来的江采采。
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傅茉糖对着江采采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尽管没有得到江采采的回应。
她摸了摸自己吊着绷带的左手,还是坚持道:“江大人,下官此举完全是为了案情能够沉冤昭雪,也能还江小姐清白。江大人又何必执拗呢?”
江厌放下茶盏,天青色的茶盏碰到木桌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抬眸对视上傅茉糖,不曾退步:“江某说过,傅大人可以在此当着江某的面进行询问。”
他今日难得不曾穿官袍,而是着一袭月牙白长衫,温润如玉。但他不容商量的口吻让人心生退意,气势甚至还压过对面穿着官袍的傅茉糖一头。
“江采采她…,”江厌顿了顿,改口道:“舍妹素有顽疾,心智不全,江某实在放心不下她随大人去大理寺。”
“恕下官直言,傅小姐似乎有些畏惧您,”此话一出口,傅茉糖就感受到了来自江厌的巨大压力,但她还是泰然自若说下去:“若是您在场,下官恐怕问不出什么。”
江厌面上闪过一瞬愠色,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袖口又放开,淡淡道:“傅大人若是问不出就去请有能之人。但是舍妹今日只能待在府中。”
他全程没有理会江采采,将她晾在一旁,言语之中却对她很是强势。
江采采在一旁屏住呼吸,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不知他们在吵些什么,于是下意识地想让自己从中脱离出来。
但事与愿违,傅茉糖直截了当地转过头,先是给她一个略带安抚性的笑容,紧接着就问出了致命问题:“江姑娘,对于林府案件,下官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记录入册,可能得麻烦您跟着下官去大理寺一趟。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一直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江采采一下子就被拉入了局中,如芒在背。
就连不曾正眼看她的江厌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江采采一脸的茫然,犹豫了半天,在傅茉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缓缓吐出了个字:“啊?”
江厌目光移开,不愿多看江采采,说:“傅大人您也看到了,舍妹心智不全,委实不能……”